长庆把车倒出了自家的门厅,月儿偏了身挤进打开的车门。
“今天有专车了!”门前的女人打了声热辣的招呼。
“是啊!下雨了,有了接送的专车了!”月儿嘻嘻着。其实她心里是知足的,不管别人家的车辆怎么的豪华,她没有羡慕,她觉得这样挺好的,比小时的大杆车省力多了,比二六的自行车快捷多了,当然,有精神有多余气力的话,不管高架低架的自行车,她都可以保持骑行的嗜好。
天好天暖的日子,月儿来往乡下的是电动自行车,比起学理发的那会,比起从前,不知要多时髦。她有时会自我嘲弄一番,在县城混了三十个年头了,如今世界,别人家都往城市挤呢!他们这对走出农村多年的夫妻,倒从城市打回了农村。
“你们住在县城吗?有单元楼吗”这些话会从理发和所有认识又不熟悉的人们口里自然而然的流泻。
这些平常间的说辞,月儿有种被别人当场打了脸子的感觉,有种羞辱,有种莫名的悲伤,有种财富上的软弱和无奈。
别人满世界买房子呢!有投资的有自住的,也有孩子婚娶所需的,他们倒好,把一个四条主街道的老县城,熬成了处处街道,熬成了沿街宅院赛楼市,到处生意红火的街市,这会活的还像沿街乞讨的流浪汉。这儿租几年,那儿租几年,就没有个自己话语权的房子。心里装着孩子读书上的大事,妄想攒下每张钞票来,舍不得动一下,没承想这样的观念,反倒让他们的积蓄呈现示弱的走势。
那些从前不起眼的小院落,在他们夫妻和许多人的忽视里,突然变成了耀眼的明星。开发的通衢,新生的楼房,多少人在此捞出了自己暴发的金子,多少人从此坐上了几代先人难以问津的财富宝座。
月儿曾对理发店斜对门一块三分的基地感起兴趣来。十二年前,没有院墙的基地上,多年居住着一对做棺材的老夫妻,院里搭着简易石棉瓦的棚子,棚子一面墙体,堆满了各种解好的板材,老人在一边成棺材,把泡花推的掩埋了脚踝,甚至小腿的地方,有时才肯舍得挪动下身子。那老人七十多岁年纪,或许实在做不动了,就在这条偏街还没大修大整前,就在新街即将脱颖而出的黎明前,老人离开多年打理的棺材生意,回了乡下庭院去生活。有人感叹老人无儿无女,后继无人。也许吃阴饭的,积下不少财富来,却要担着冥冥中的天意,把精到的棺椁技艺,带到阴间去回忆。
那时县城购房的大火刚点起火苗,还没燃到熊熊烈火的地步,大多生意人家,还没生起落户县城的梦想,有些购房客,是在县城上班生活的,有些是多年需求场地的,他们形势所迫,慢腾腾的购置下小院。就在楼房刚刚起步的年代,这些居住在县城里的新生居民,为了冬季不烧炉火,又能干净轻松取暖,他们毫不犹豫,购置了刚刚开发起步的单元楼,当时的人们都是奔着刚需的目的,很少有人把捣腾房子,当作一项事业,当作一项发家致富的门路,大多人们的思想还没跟上房产暴发时代的节奏。
二零一零年左右,仅仅两年间,县城开发的大小楼盘,被许多常年寄存在县城,有些生意积蓄的山上乡下的农民所追捧。他们有些在楼盘动土时,在售楼处交了一万元或五千元的不等定金,等两年后那些楼房交工的时候,他们惊奇的发现,他们交的那点定金,让他们在很少的投资里,不用冒任何的风险,足足赚了五万十万的财富,那些所得的意外之财,几乎能顶上他们毛坯房款的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一的花销。
二零一一年左右,那些因买房,突然发现房子是个香喷喷的大面包的人们,有些大胆开启了炒房的生涯,他们看起来无所事事,小轿车来来去去,到市里的各个新楼盘的开业典礼上去捧场去购买当日折扣优惠的楼房。有些是自己买了楼房,又在售楼处成了销售提成的。提成凡是有新楼开盘的地方,就有他们活动的身影,实践证明,他们的投资百分之一万的正确,他们交极少的定金,在房子竣工前,在市区县城的《消费广场》登上售楼的广告,房子一出手,他们多则十万,少则五六万,这样的暴利,更加助长了炒房客的疯狂。他们愈发频繁的奔走在亲朋之间,热情似火的推销着那些如火如荼的房子。
关于房子的财富,长庆听了似乎从来没听见一样,月儿听了,就想立马撇开自己辛苦的理发店,做个楼房的销售员,或干脆交个定金,捣腾捣腾楼房的生意,比这吊死鬼的小不点理发强多了!又干净又轻松。当她把这个极好的想法兴冲冲的告诉柳长庆,
“你还撂钱少吗?十二年前你不是买摇摆机发财吗?财发哪儿了,把咱的四千元发哪里去了?”
“我不是想挣钱吗?我是赌博了,还是吸毒了,还不是被你弟弟忽悠了吗?”
“长杰你也敢信!胆越来越大,自己做这家的主,我当初同意了吗?你是把我当个男人了吗?你决定了雷打不动,我说了多少好话,你一句没听,硬是买了摇摆机,把我们的血汗钱摇没了。”
“你有本事,还用得着你女人这么辛苦的理发?你女人也像别家的女人,打麻将逛街,不用学,看看也会了。”
“我给你就事论事,你这女人倒胡搅蛮缠。我说人家能挣的钱,不见得所有人都能挣钱,有些人是下苦的,你让他当官也当不来。我们孩子大了,懂下难子,孩子的学费生活从哪儿来,就那几个子儿,真被你撂光了,我们培养孩子,怎么培养呢?”
“你听说谁做生意,是奔着赔钱去的?就你想像力丰富。”
“我没你说的憨胆,也没你天天弄这弄那的胡思乱想,就不能听人家发财来,自己是不是那块料,还不知道吗?”
“听你那话听的耳朵起茧了,谁生下来是下苦料?谁生下来又是幸福坯?你说我们是做庄稼的料,这会子怎么跑到城里来生活?”月儿一生气,好长时间,不再看那些发到店里的楼房活动的事情,心里想着这样的机会错过了,以后还有那么好的机会吗?别人用火箭炮打钱 ,她这小米加步枪打麻雀。心下烦的厉害,又没什么法子,想想那几个钱,真买了房院,钱不宽展,说不定还要累下外债,要供孩子要还外债,也不是个法子,自己何苦没事找罪受。何况自己赚钱,又不是自己一个人花,就在她思想拿捏不住的反复回环里,多少敢想敢干的人们,当起了时代的先锋,抓住了房子溜到门前的机会,用海碗舀起了到手的金银珠宝。
看着房价几年里长出了天价,看着别人把新楼房住成了老房子,楼房没打折,倒住的步步高升,永葆青春。
房子一错再错,错过了发财的机会。就连十年前月儿逼着长庆报上的驾照,那年也因长庆在一个镇上忙工程,忙死忙活,中间念叨了几次,也没打电话催驾校,他总想着驾校迟早会打来电话,邀约自己学车考试呢!等了一年,等到第二年春上,也没等来驾校的电话,就怪起那驾校,长庆没经验,加上天天在工地上干活,没把心瞎里想,以为交了三千元学费,驾照点通知他学习考试时,他自会停下手上的活,好好学上段。尽快拿下驾照,买辆小轿车跑跑的,挣些轻松钱,长庆有这样的思想产生,很多是因为月儿吹枕头风吹的。
直到一位经常开的的顾客说:”那驾校那么多的学员,你不逼他们,他们怎能安置你学车的事情。你要打电话催催,你这样老实的等着,要等到猴年马月还不清能等到。”
长庆被人家点拨,心下着急起来,找到驾照点,对那老板:“一年了,你又不安排学车的事,我也不想学了,你把钱退了吧!”
“退了?还要扣过三百元,反正不会全款退的。”那驾照点个子不高的光头老板对着柳长庆。
“你凭什么不退我全款?我还没找你要经济赔偿呢?你倒讹上了我。没门!”长庆这样给驾照点的人吵,月儿觉得他这次挺爷们,挺男子汉的,她也和长庆一起到桥边的驾校理论了一回。
“你不退钱吗?我天天到你店里来,看你还做不做生意?看有人还敢在你店里报名交钱吗?”
月儿去了两次,满嘴没句实话的驾照点的光头老板说:“我女人都被你们闹的心脏病犯了,说不定还要上北京换心脏呢!你们不要吵吵了,我退了你们的钱,你们可不敢在外面宣传不好的东西。”
这桥头的驾校退了学费,本来还要到县城其他两家看看,或到不远的地区报名也可以,长庆受了这番驾照风波,说想等后半年工地歇下来时,再提报名学驾照的事情。
这一耽延一搁置,周围老老小小该有驾照的,也都通过明明暗暗的手段搞下了驾照,许多家里男人有了驾照女人也跟着考了驾照,说出行自由。只有他们这对在外面打拼多年的夫妻,月儿因为多年店里的工作,想着没必要那么劳心费力的考驾照,她也不喜欢舞弄车子。长庆也没了之前的心劲,反正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发粗来长壮来?索性不再提起,五年前市场上有了电动小轿车,当时也没说需要驾照什么的,夫妻俩决定后,买了一辆三万多的电动小轿车,也就四十迈的样子,跑不远跑不快,比自家的电动自行车摩托车来说,风雨里走走,挺美气的。
有了电动小轿车,回十里外的乡下方便了不少。这么些年,在村上生活的日子屈指可数,年近半百了,又想到村上的庭院,觉的到了自家的院子,还有点生活的味道,即便那院子和月儿一直有种陌生的的感觉,名誉上是她多年家的寄托。月儿总会时不时的想起自己娘家的那栋老院,想起它的样子,她就感受到别地无法替代的亲情温暖,她心下里把那称为自己永远热爱的家园,并深深的怀念着那里的岁月,尽管十九个年月的温馨,她在长庆家三十个年头了,她依然充满爱恋,把它远远的思念,就像思念着自己远去的父母一样,她爱进了自己的血肉。
这会子,她这么大个人 ,只好把长庆的家当作自己的家,她似乎从来没融入过这个家庭,但这么些年,她又似乎把它当成家的寄托。
她和长庆很多时真不像对夫妻,你让他干这件事,他必会找出些理由,干那别的事情,他爱和月儿唱反调,他们俩几乎是没有默契的,只有大风下雨的日子,才可享受次长庆电动轿车接送的专车。平日里长庆在县里别处工地上干活,两个人南辕北辙,各吃各饭,晚上凑在一起,还像对有模有样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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