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眨眨眼,舔了舔嘴唇,“周爻,最开始是谁带你走上这条路的?”
周爻回首:“哪条路?”
“以凌虐他人来获得快感。”
救援的魔兵渐渐地近了。
“一个女子。”周爻眼神变幻,如墨色花纹流融于夜。
“不会。。。。。。是丹姝罢?”
“她已经死了。”周爻说,“她是被覆灭的共工族唯一一个后裔,逃难时与剿灭凶兽的我相遇,那几日我对她半是被引诱半是自愿,后来她求我带她上天界被我拒绝,便跳下了山崖,粉身碎骨而亡。”
我看着周爻,他目光渐远,静默无声。
“共工一族男子生性暴虐,女子执拗,虽有一部分你的原因,但也并不全是你。”
周爻墨眉微皱:“那你呢,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我怔了怔,随即轻扬唇角:“怎么,想刺探军情?”
来时的路,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头看过,他这么一问,回忆竟突然变得清晰。
当时我还年幼,害怕灵鸟出了名的残忍狠辣,于是在深夜跑到族长栖居的宫殿求情。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披上外衣,从珠帘之后的美姬身上下来,冷笑着说:不嫁灵鸟族?那好,现在就脱了你的衣服,上我的床。
我唯一可以做的选择是嫁给自己可能的父亲,或者一个外族人。
至少这幅皮囊还让我幸运到有选择的权利,其他同族的女孩子大多都只能被贱卖。
第一次见到灵鸟族那瑰丽宏伟到无可言喻城池的时候,我三百岁,相当于人类十六的年纪。距传说中的还差了两岁。
宫殿金顶红门,两旁灯火通明。
我爬进殿里去,大殿四周的立柱上雕刻着倒铃般特属灵鸟族的金色色图腾。坐在座上的那个男人墨发及地,他放开美姬一步步走到我跟前,半蹲下身,抬起我的脸。
我绝望地闭上眼。
宽大的丝袍滑过近乎赤裸的身体,有手指轻柔地摩挲我的眼,接着,他以拇指摩挲我的嘴唇,声音更加温柔:“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思之深矣,念之匪矣。”
在人最脆弱的时候,总是会产生错觉。把包裹着砒霜的糖当成最珍贵的宝贝。
那声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轻柔,我不由得睁开眼,看到一张干净如少年的脸,他认真地看着我,眼神前所未的认真,我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不是毁灭和欲望。
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是一双眼也可以演出万种柔情,而无一是真。
有时候是一碗疗伤的汤药,而有的时候仅仅是因为一句玩笑。
他站起身,展开描金的扇子在胸前徐徐地摇,温声道:“把刚才参加仪式的人,都凌迟了。”
见过世面的人,最懂得如何俘获人心。
他是浮云城高高在上优雅而尊贵的王侯,而我只是个命如草芥的奴仆,他却对我比谁都好,因此待在他身边我觉得很安全。
传说灵鸟族曾经的皇子煜残忍狠辣,喜爱凌虐女人。更喜爱带他的爱姬去刑场参观酷刑。我不喜欢看那些东西,但只要他高兴我就欢喜。那时我愿意为煜做任何事,只为换他对我的爱。
只不过,当你所迷恋之人本是无心的人,那么爱是灵丹妙药,亦是毒药封喉。
血月在空,夜幕暗褐。
周爻与我一同回到殿中。
莲池五光十色。白玉的石雕栏杆与殿后漆黑的山石形成鲜明对比。
朱砂角灯挂于黑晶石壁轻晃。
我揉了揉额角,手腕轻勾,一盏角灯落于指尖映照出殿中池水,丝绸散发出大红色泽。
池水漂着莲,在青漪与红光的交织中颤动。红润亮丽的灯盏映在一潭深池,轻泛着薄烟淡雾。
这些莲花都是嶙峋种下的。他说这殿中太缺乏颜色,难以令人愉悦。
越艳丽,越黑暗。
过往回忆纷乱重叠,头疼欲裂。四周的一切渐渐模糊,朵朵莲花漂浮而上,黑墨玉般光锃可见的冰凉地面映出妖娆。
殿中两侧黑晶石暗暗流光。
不知是不是魔元虫再度发作,我头疼欲裂。
恍惚中听到一些声音。
来。回到嶙峋的怀抱。死亡的瞬间是幻化而成的极至美丽。那就是绝望的终结。
耳边诱惑语声不断重复,发丝与绸衣上展开的黯色花束纠缠到一起,我屏着呼吸一步步,走向漆黑莲池。忽然,一把冷剑挡在了我的路前。
“你做什么。”
周爻微眯眼。
墨色深潭,黑晶石的壁间,莲花漂浮着。风呜呜地吹过,带来寒凉的声音。
头脑隐隐作痛,面前的一袭白衣那样地熟悉。
莲池光滑如镜,一道闪电陡然照亮,雷电轰鸣。
忽然头痛欲裂,记忆中也有个这样熟悉而黑暗的夜晚。
他站在我面前,眼神带着凉意,仿佛下一刻就要转身离去。
脑中仿佛有不同的声音在说话。
“嶙峋你来看啊,这就是你为其付出了一生的女人!你怎么会喜欢她啊?一个这么狠毒、没有人性的女人!”
“容渺渺!是你害死了我的丈夫,我诅咒你!”
“嶙峋现在只剩宛儿一个遗孀了,虽说当初是她将你从嶙峋身边带走,你也不要。。。。。。”
“让开。”
我望向静静躺在石壁旁的青堎剑,心念一动,青堎剑起。
我摩挲着青堎剑身,掌心一痛,一串鲜红血花滴下。这么锋利的剑,不知道抹一抹脖子,会怎么样?
我抬手,光影错落间,青堎突然飞离我指畔。
“砰——”两刃相交,青堎跌落在地。
眼前一花,被一个力道朝后一推,我的背狠狠撞在墙上,几乎站立不稳,膝盖一软就要跌下去。
周爻低眉望着我,眼神阴晴不定。风雨骀荡中,波光细粼,半池瑟瑟,半池晕红。
他冰冷着脸,我拥住他,将脸贴近他玄衣衣襟。
我勾起唇角,扬眉笑晲向他:“若求一点痛苦,可否赠与?”
山石微湿,雨絮于亭廊纷飞。
浮生咸咸,从前游荡在魔界最落魄的时候,是嶙峋照顾我。
可那时的我,对权利有着热衷的欲望。
魔尊倒台, 我站在魔宫玉阶前提起手中人皮灯笼望向嶙峋:“我以为你该爱上的是夜夜与你缠绵榻上的魔尊殿下。你要找的,可是这个?”
嶙峋那时作书生打扮,抬起细长眉目,墨发垂于肩头:“有什么事你来问我就是,何必要做得这么绝。”
花瓣在殿外簌簌地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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