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书

世界是我的幻影，世界是我的镜光。

我这一生等待的只是一些时刻，那些时刻以外的我都不是我。我永远存在时间的缝隙里。张小白说。

                            2018

“我觉得她是没有形状的水，哦不，是珠穆拉玛峰上无声消逝的一块雪，我就想变成火山下的一粒沙，稻草和稻草越是不同，我就越是爱她。

“人不应该相信这样的事情，这好像太低级。自燃的激情总是被嘲笑。而低级的爱和高级的爱，唯一的差别其实也只是幽默感和阅读理解的能力。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想说这个。还是要对爱情抱有希望，但是要克制，要始终尝试背离自己的欲望。我是一个聪明的人，人们有时候说我被女人的长相玩弄了，我就摇头说不是，不单单是这样。是我说不出口的一些东西，是一些渺茫的巧合，是一些微表情，一些只言片语，是我的心情。对世人和对自己的怜悯和警惕，我始终无法控制的好。”

“所以你就杜撰了这个故事？”

“没有，我现在说的这些话，不是作为一个亲历者，而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在一个无法逃脱的位置，我是自我生命唯一的观众，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纪念我自己，而是想在有限的人生里，尽可能给大家一些安慰。”

“抱歉张先生，我不是很理解，您是说安慰？”

“对，安慰。我想告诉大家，在某个时刻，我们其实已经完成了对自己的任务，虽然在外部世界看来，你半途而废了，在到达终点提前躺下了。人们说我，你看文化程度高读出来也没什么用，还不是内外空空，但是他们不是我，我也不再指望谁对我高看一眼，因为我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不能理解，那您在哪里呢？”

“在我认为我爱过的人身上，以及和他们相似的人身上。总有某种程度的延续。但我说的全然不是爱情，如果要解释的话，就我自己向世界主动拿出去并且不愿拿回来的部分。”

---

                              2011

2010年的时候我毕业来到上海，来到上海是因为，我对北京这个城市，有超出一般感情的憧憬，我希望它可以在另一面灯火通明的等我。那时候袁圆很想结婚，但不是在上海。

                             2012

公司离租住的房子太远了，袁圆开始抱怨我们没有什么相聚的时间，我们总是太忙。开始是花盆没有及时浇水，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死掉了。我们见面，拥抱，做爱，然后一起抱头痛苦，后来不哭了，有空会分享一些平日里有趣的事，我是个会聊天的人，我相信我们可以坚持很久。

                             2014

和袁圆的生活按部就班，我们在自己的职业上也慢慢稳定下来，周日散步的时候，袁圆说，小白，我们还会结婚吗？

我笑笑说，会，这两年。

袁圆笑了，她说好。

                              2015

今天是袁圆26岁生日，她说在自我的方向上，我们没有任何长进，这样稳定的生活让她感到恐慌，她说我还爱你，但是我要走了。

我笑笑说，好，我也爱你。

                             2016

我在街上遇到一个表情很悲伤的姑娘，长的很清秀，她坐在麦当劳的门口，说自己遇到了困难，我说你要不要离开，我给你买张车票。她突然伸手摸向我的T恤下摆，说哥你带我回家吧，让我以后有个住的地方。我突然觉得被人扇了一巴掌，这里的人都疯了，不管他们怎么疯的，我把她拖到地铁门口，撕烂了她的领口。我说滚。她没有说话，继续坐在地铁的门口举着牌子，摇摇头笑着看我，像我才是那个发疯的人。

我说走吧姑娘，我租的房子给你一半，算我赔你。

她和袁圆长的很像。

                             2017

袁圆结婚了，婚礼前一个星期我收到短信，她说，张小白我们还是没有缘分阿。我说缘分是有，只是差了那么一点。她说我去年三月的时候去上海看过你，但是我站在楼下，看见窗台上的花草都干干净净，觉得岁月静好，还是回了西安。我说你是怪我把东西收拾的太好了？袁圆说张小白，希望你一切都好。如果我们过的都不好，就不要见面了。

                             2018

我觉得某种意义上讲，是我目送了袁圆，我把她从青岛送到上海，又从上海送到西安，我没有娶她，没有追她回来，是我希望她可以过的比我更好。我始终相信她的一切，一切她想要变的，都是她需要变的。我始终这么想，我爱她，我想让她做决定。

我现在也依然相信她，即使她最困难的时候，我没能陪在她身边。她得了抑郁症，是我们没有想到的，她老公赌博断了三根手指，也是我们没有想到的，她强烈地想要自杀，帮她去死，是我们可以一起做到的。

“张先生，在面对袁圆的事情上，您好像很偏激？”

“我说过了，我对袁圆有绝对的信任。我对这个世界没有怨言，对偷走了我所有家电的地铁女子没有怨言，我对袁圆和我的分离也没有怨言，因为我们曾走在一起，我们是光明坦荡的。如果说我有什么，那就是我对世人的一些悲悯吧，也有对袁圆和曾经的我的那部分。我们把人生当做是一个如此长期的过程，我们计划着、准备着、努力着，希望保持爱情的激情，设想我们的道路是曲折向上的，而我们的目的地叫做完整，就像集邮一样，我们害怕失去完整的体验”

“然而我不是这样的，我这一生等待的只是一些时刻，那些时刻以外的我都不是我。换句话讲，我在时间的缝隙里，我没有等待的长短，我只有在那些时候醒着活着，从这一点说，时间对我没什么意义，对袁圆也是，这就是为什么她可以充满勇气地走，也是为什么我帮助支持她走。我不建议效法我的任何行为，我想说的话在前面已经说了，我希望有人能从我的方式和想法里得到一些安慰，尤其是对人生有众多预设，正在经历某种痛苦的人，我和袁圆的事件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张先生，作为公司的法务人员，您有考虑过法律上的问题吗？”

“我现在已经不是法务了，昨天我已经获批了辞职，下个月我会去北京看看。你说法律上的问题，我没有考虑过，那不是我的事情。”

“但是对至少您会有或多或少的影响，在道德上，您也会遭受很多的议论。”

“这个也会留给社会去做，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