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霸王别姬》

《霸王别姬》我一共看过三遍。时间跨越是十年。第一次是在十年前，第二次五年前。每一次看都有点欲犹未尽，留有余香的感觉。总感觉自己看到的东西不够，总想深究，却又找不出来。就像你第一次吃一样东西很好吃，然后你想吃第二次，第二次吃了还是觉得很好吃，还想吃……

今年元旦，刻意花时间再一次品尝了这部电影。这一次看和前两次又完全不同了。把人物的表情动物以及情绪表达也化为重点观赏。

重点是“陈碟衣”。一直想读懂的是这个人物的人生与命运，还有他对生命价值的态度的变化过程。

以前每次都看到最后他自杀都认为她是得不到爱情而选择自杀。这一次领悟却有所不同。这也是和我自己的内在价值观有关系，以前我把爱情看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会如此解读。但是现在我有所变化，看到的东西它也在变化。

现在再看才发现这部电影格局太大，不是用一条线可以看透的，它想表达的东西包容太多。就用最后陈蝶衣的自杀来讲，它也不是一样东西可以表达的。以前看到的是得不到爱情，对人生的绝望，就这么简单。

现在我觉的，他在遭遇背叛最绝望痛苦的时候，为什不自杀？反而要是一年后和自己的爱情重新相遇之时却选择自杀？这就是个难题，人的内心很复杂。

我认为他当初没有自杀，虽然痛苦绝望。被所有的自己爱的人和事业抛弃，但是他依然有倔强的支撑。还有希望和梦想，对自己不够清醒。还活在戏里，还爱着。而且那时候他如果自杀就是认可了别人给他的罪行。但是他活着就是一种抗争，对别人对命运对自己的抗争。

他毁掉自己忠爱的戏服，一把火把它们全部化为灰烬，没有留给任何人，也没有留下任何一件作为纪念。这就像林黛玉烧点自己所有的诗稿，告别自己的爱情和人生。以毁灭性的方式追求自己的生命价值，又以同样执着的方式成全自己的生命价值。这就看出，他们都是不会对命运妥协的人。不会被他人左右自己的追求，哪怕死亡也不会被困。

这就是他和段小楼的不同。“人总是要自己成全自己”。你想做什么样的人，你想得到的到底是什么，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样的自己，你想选择什么的归宿……这都是需要自己去成全自己的。

经过十一年的沉淀，他终于清醒了。他本是个男人，可是命运非要让他扮演一个女人，选择做女人。他开始是被迫的，后来就真的做成了女人，也以为自己是女人了。但是，清醒了才发现自己真的还是男人。

而他爱的那个“霸王”，其实从背叛他的那一刻起，就不是霸王了。其实从来也不是，只是他强行加在别人身上的霸王。霸王只不过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他有自己的爱情和生活的追求。可是，自己却非要要求别人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开始他认为是他师哥背叛了他，抛弃了他。但是他后来才明白，他只不过和他一样，在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和爱情。

而且他心中的那个霸王，其实是个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牺牲爱人亲人的卑鄙小人。根本不配做霸王，也不配他去爱。那个霸王不过是戏里的人，而外面根本没有这个人。

他终究明白了自己，他爱的不是师哥，而是戏里的霸王。这个现实的世界里根本没有这个人，只不过有一个替身。梦醒后，人生就是悲凉，不是痛苦和绝望。而是毫无意义。他热爱的事业也不需要他了，他不能再唱戏了。可是他的生命就是他的戏在滋养着，他的爱情是他活下去的源泉，也没有了。一切只是一场梦。

他再相遇师哥，也没有人再阻拦他们在一起。但是他也不爱了。他最后选择在舞台上用艺术的方式自杀。这是对自己的成全。对生命的成全，对自己热爱的事业的成全。他是自由的，他不会为了任何东西去出卖自己的灵魂。为爱情和事业活着。活在戏里，也死在戏里。只有在戏里，他的人生是完整而有意义价值的。做虞姬是他对生命价值的最高追求，也是完美的人生句号。这样的他将一生被人怀念。

这是对艺术的最高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