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铁轨

城西的铁轨

文/张亚良

满打满算，我在这座城市生活已经两年了，虽然还在生存线上挣扎，每天疲于奔命，但每当融入底层人群谋生的队伍，和他们一起朝九晚五地往返于城市中间，总觉得有一种亲切的依栖感。习惯了城市生活的人都知道，每座城市的面貌大抵相近，高楼林立、街景繁华、人多物杂…………千篇一律的景观让人提不起兴致。世界五彩缤纷，也许生活从来不缺少美，缺少的是发现美的慧眼。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踩着自行车，从马路上穿行过一条甬道，初春的晨风夹杂着花草的清香迎面徐来。我惬意的哼着曲儿，一路悠然前行。不一会儿我急忙刹住了车，被眼前的一幕惊到：前方的路已经被流水截断。我不解的寻思着，这条甬道虽然已经失修有些年月了，但得益于以前修筑者技术的精到，风风雨雨这些年了还算平坦，以眼下塌陷的程度看，应该不是自然损毁。我目光转移到水流的地方。水是从草丛下流出来的，看不到源头。我挪步上土墩看了才知道，原来是右侧河道的河堰坍弛了，水正在哗啦啦往外灌注。想来应该是这几天下了几场春雨，河水泛涨的缘故。

我顺着甬道塌陷处下的水流放眼看去，弯弯曲曲的已经形同溪流。由于泥沙流失严重，本深埋在泥土下的铁轨裸露了出来，被架空在水流上，虽然已经锈迹斑斑，但被雨水冲洗后，阳光下依然发出肃穆的暗光。 我撂下自行车，跨过塌陷处，顺着水流走去。路上荒草遍地，在春风的催促下长势坚挺，色泽翠艳，倒是掩盖掉了土地的几分苍黄。或许是人迹罕至的缘故，草丛已经高出人的头顶，此起彼伏的形成了一道屏障，横亘在前。我一路拨开草木，穿过草丛后才发现，原来草丛的后面别有一番景致。

眼前有很多破旧的房子，看这规模，以前应该 是一座大村庄。大部分的房子瓦砾严重脱落，断壁残垣，一片废墟向前绵延铺陈。在春天万物渐苏的背景下看到这样的颓败景象，果真折煞春色。我自觉没趣，径自向外走去，追溯水流。走了没多久就看见流水聚集在一处低洼，已经蓄成一座小水池了。一位老奶奶正在边上提着水桶打水浇菜。

我走向前去问道：“阿姨，您好，请问您是这个地方的人吗？”；阿姨回答到：“以前我是城西的人，八年前搬到城东去了，我偶尔回来看看”。我接着问道：“为什么大家都要搬走啊，这里不好吗？”；阿姨说：“城西的生活太苦了，以前我们都外出打工，要坐好几天的火车，现在城东开发很多年了，工作容易找，后来很多人都搬过去了，在那边落户了”。我环顾着四周，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一块宽大的水泥地板上，后面还有一截大概两米高的断壁，上面写着三个硕大的字，虽然多年饱受风雨侵蚀，但还能认出个大概---------停落站。

我突然心绪飘飞，过去他们就是从这里坐上开往远方的火车去谋生吗？眼下这条铁轨就是这样承载着城西人们的希望，沉默而坚韧地把城西的人们驮向幸福的福祉吗？我望着身侧的柳树，低垂的柳枝已经生出了绿芽。春风拂过，我闭上眼睛，城西的形象在我心里突然开始丰盈起来。它不再是生硬冰冷的废墟，而变成生动温情的故园！多少亲友在此地难舍难分，多少有情人在此地含泪目送？夕阳下，多少别离的泪水洒满前方未卜的征程，别离后的隐忍又让多少颗柔软的心变得刚强起来？

我转过身去面向这一片废墟突然内心汹涌，我拾起了一片破碎的瓦砾，紧紧的攥在手里，慢慢走向废墟的深处，断壁上的涂鸦、爬满了藓苔的木桶、橱窗上的贴花、布满灰尘的石磨…………一股股浓郁的生活气息正向我汹涌袭来，我心里堵得慌便爬上断壁上放眼整片废墟。若是没有体认过贫穷满目疮痍的创痛，我们追求幸福的决心怎么会热切坚定？欢愉背后承受着苦难，繁华背后见荒芜，自由的背后是隐忍。

我从断壁跳下，向外走去。到了水边，我又看见那两条铁轨了，锈迹斑驳，像佝偻双肩沉默地曲扭着，埋头纵向黄土深处。我抬头望着碧蓝的晴空，晴空下的这一片废墟被阳光滤去了贫穷的景象，周围的草木已经长出了嫩绿的新芽，增添了几分春天的新荣。我想这一刻，铁轨可以安然长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