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再有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有生日，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棵树，甚至一根草，或者是一块石头，只是没有那一个物种会象人类一样去关注生日，年复一年，不厌其烦。即便是人，关于生日的描述，也多不是来自自己的记忆，而是人云亦云地口口相传，一遍遍地描述之后，关于生日的一切都可以变得清晰起来，真实得好像就是来自自己的记忆。关于我的出生，我根本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到这个世界上，也不记得父母的样子，甚至连父亲的面也从未见过，只记得我来到这个世界两个多月时，来到了现在的家，是她抱我回来的，她留着长长的头发，皮肤白净，她的手柔软而温暖，她经常抱我，抚摸我，帮我擦眼屎，帮我擦脚，帮我清理脸上皱纹里的脏东西，帮我买玩具和零食。我年纪不大，脸上已经有很多的皱纹了，这是我的家族遗传。即便是上下楼梯她也总是抱着我，不舍得让我爬楼，觉得我胖胖的身体会压坏我的腿脚，为此，不知挨了她父亲多少责怪，怪她对我毫无原则的溺爱，但她还是一有机会就抱我，亲我，她对我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宁可挨父亲的骂，也要任性爱我，我也最喜欢和她呆在一起，非常自在。

白天，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我大多时间是一人独处，他们会通过监控叫我的名字，和我说话，让我不要淘气，但我看不到他们，他们却时时能看到我，这也让我感到很不自在。女主人有时会给我放一天的音乐，我已经听过不少的钢琴曲，仅管我不知道那些曲子的名字，开始我很爱听，因为我有敏感的听觉，听着音乐，我会非常安静地进入睡眠状态，仿佛一天的时间没有那么漫长。但后来便会厌烦，一首曲子反反复复，如同我吃的主食，一样的早餐，一样的晚餐，一样的形状、一样的味道、一样的多少、一样的餐具，一样的独自进食，怎能不烦？有时我会故意不吃，这时便会有些别的东西出现在我的盘子里，主食里拌上了羊奶粉，味道好很多，主食里加上肉沫，味道更好了，白煮牛羊肉，是我的最爱，煮红薯、烤红薯又香又甜了，糖炒栗子，也很好吃，但我的小计谋成功率并不高，有一次主人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没有理睬我，我强忍着饥饿，坚持了两天，只感觉我圆圆的肚子越来越小，我抬起头，用可怜的眼神望着她，终究没有坚持住，我向主人举起了白旗，主人不怀好意地笑了。

这一年里，我的女主人、男主人都过了生日，女主人的父母也过了生日，每逢他们生日，一般都会到很晚才回来，不管他们多晚回来，他们走在楼梯上时，我就能感觉到，我会整理好心情，在门口最接近他们的地方站着，眼巴巴地等候他们，我可以听到他们在门外说话的声音，拿出钥匙的声音，每当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响起时，我最激动，随着咔咔两声锁舌的转动，门会发出吱吱的叫声，女主人先是探出头来，此时，我会奋力抬起我笨重的身体，扑向她，围着她、蹭着她、趴着她、试图钻到她怀里，我全身都会发抖，我要告诉她这一整天，我都在盼着她回来，但我除了能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外，什么也说不出来，有时我只能着急地张开嘴，轻轻咬着她的手，大多数人此时一定会立刻抽出手来，而她却会用手轻轻触碰我还未长长的牙齿，任由我撒欢，这是我表达热情和忠诚的全部方式，我天生没有长长的尾巴，不象我的同类可以轻松地摇动，能够做出不同的动作，表达不同的想法，这让我失去了一个很好的表达方式，我只能拼尽全力地摇动身体，来表示我的热情。有些时候，一起回家的有好多人，我要一个接着一个地去欢迎他们，对待一起来家的所有人我要逐一问候，这会消耗我大量的体能，即使主人在路上和别人聊天，我也会表现出极大的友好，让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一家诚恳而热情。

记得有一天，家里有一天来了许多人，陆陆续续，从早到晚，大概有二十多个人。那一天早上，天还没亮，女主人给我带上了领结，是黑红相间的，虽然我没什么感觉，但是她望着我笑得很开心，我也很开心，她知道今天要来很多人，怕我认生，她将我移至书房，并关上了房们，在书房里我悄无声息，很多人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我却可以感觉到有二十多个不同的声音和气味，他们闹闹轰轰的，好长一段时间后，突然安静下来，客人离开了，女主人的爸妈又将我从书房里移回到原来的位置，那天起，晚上我很少能等到她回家了，也很少能享受她热情的抱拥了，她应该是有了新的家，那以后，家里就只有我和她的爸妈了，他们成了我现在的主人。

妈妈料理我的生活，吃喝位撒，整理床铺，清洗马桶，都是她在操持。爸爸主要陪我玩，教我学习，我知道，良好的习惯无论对我还是对我的主人而言，都非常重要，但是，同样是因为遗传的原因，我的智商在同类里排在五十八位，我很可爱，但我并不聪明，我的同类重复五遍就能学会的动作，我可能要重复五十遍、一百遍，甚至更多，到目前为止，我偶尔还会找不到厕所，给他们制造麻烦，但这绝不是我故意的。他知道我的短板是经不住食物的诱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吃货，一切美味的东西都可以让我立刻臣服，不顾一切，包括所谓的尊严在美食面前也分文不值，从嗅到美食的味道开始，我就心荡神摇，所以他每次都用奶酪、小馒头、牛肉粒、鸡肉干等小零食引诱我，每当美食的味道从远处飘然而至时，我就会不争气地流口水，我的口水特别多，会顺着我宽大的口沿滴落在地上，有时候是甚至流淌下来，长长地挂在嘴上，真的是垂涎三尺，我并不想隐瞒这些，也并不觉得不好意思，这就是真实的我，我一直都在努力做一个最真实的自己，不掺杂半点的伪装，因为主人真心待我，我也要真心回报。仅管有些人不喜欢我的口水，嫌我脏，但每当看到我挂着长长的口水时，主人会开心地大笑，有时会用纸帮我擦去口水，我的口水不光时是嗅到美食时会有，天气热的时侯，我在外面散步时也会有。我想要吃到一口美食，真的很不容易，要付出一些努力，不可以坐享其成。我有时往地上坐时，他会大喊一声，坐，往地上趴时，他会大喊一声，趴下，声音很凶，我心里很有些害怕，慢慢地我知道按照他的话做，可以换来我喜欢的零食，得到和他的夸奖和抚摸，我喜欢和他玩这样的游戏，也因此学会了很多的动作，有时他们一做动作，我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我始终记不住很多东西，我的记忆力实在不行，记得慢，忘得快，是我最拿手的。他经常说我蠢，说我笨，说我傻，他说的是真的，我从不生气，他也从不嫌弃我，不厌其烦，反反复复教我。

我喜欢和他玩儿，女主人留给我有好多玩具，其中绿色的棒球是我的最爱，因为我可以毫不费力地叼起来满屋子狂奔乱跑，他会蹲在很远的地方，一边招手，一边喊，来，我一遛小跑过去，会得到奖赏，有是时一小块鸡肉干，有时是小块香肠，有时是一块小奶酪，他真会玩花样，逗得我好奇心大发，但我也不能让他每次都得逞，有时候，我便故意瞧瞧他，转过头去，无论他怎么叫喊，怎么招手，我故意不理睬他，他便追过来，我立刻躲进沙发底下，茶几底下，除了我的笼子以外，那里是第二个安全的地方，我矮小的身体可以来去自如，而他则要吃力地弯下腰，弯下腰也碰不到我，我偷偷地抬头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心里想，你手头没有零食，凭什么让我听你的话呢？当然，我总不能和他僵持，我不能让他真的生气，所以我总是委屈自己，让他开心。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对泥土的味道特别感兴趣，阳台上的盆栽中有很多泥土，我嗅着嗅着，就想吃一口，盆里那些植物我也想尝尝，有时我会弄得阳台上全是泥土，他就会走过来骂我，我立刻到茶几下面藏起来，偷偷望着他生气的样子。他喜欢帮我梳理毛发，喜欢在晚间他看电视时将我抱到沙发上，坐在他的边上，喜欢靠着他的腿，冬天里，这样靠着他很暖和，夏天我宁可躺在地砖上，也不愿坐在沙发上，更不愿意挨着任何人，我既怕冷又怕热，可不好侍候。

我的胆子一直很小，也许是我没有见过大世面吧，在小区里我也有一些朋友。最近的是楼上的茜茜，她早晨总是很早就出去，我能听到从楼梯上走过的声音，很多时候我们会在楼道上相遇。最害怕的是一楼的妞妞，她越长越大，几个月前，她比我大不了多少，每次碰到她，都发现她比原来长大了，开始是她的女主人牵着她在小区里散步，后来发现妞妞牵着主人走，妞妞在前面，主人在后面，再后来看到妞妞在前面跑，主人骑车跟着她，边骑边喊，妞妞，加油，这些天发现她更多是自己走，主人离她远远的，我也离她远远的，不敢靠近她，她实在是个庞然大物，我感觉她只要轻轻一抬手，我就会人仰马翻，只能远远看着她。最友善的是住在东面别墅里的大象，也长得漂亮，和我一样，矮矮的，但比我长多了，她的毛发在太阳底下闪亮闪亮的，大部分时候我们隔着栅栏，遥遥相望，但我们还是可以交流，偶尔在散步时相遇，大象会高兴得在地上翻滚。最绅士的是小白，说是小白，他一点也不小，比妞妞小不了多少，但比妞妞温和多了，经常看到他在小区里散步，弹性十足的脚步，让他身体的行进充满了节奏，如微风吹来的涟漪，层层叠叠，由远而近，又渐渐远去，他目不邪视，而又悠闲自在，骨子里的贵族气质，从一身洁白的毛发中散发出来，他最是和善，始终保持着绅士风度，一旦他停下脚步，我便可以零距离地接近他，抚摸他，甚至可以拥抱他，感觉他很享受我的亲近。隔壁小区的芒果和我是同族，是个可以靠脸吃饭的帅哥，不知道是爱欺负我，还是被我的美貌吸引，总爱往我身上蹭，甚至还想骑到我的身上，在很多伙伴里，我也算是颜值比较高的，很多人夸我好看，喜欢和我玩，我早就习以为常了，现在我的胆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喜欢散步了。

其实我也想到外面看一看，但我最不喜欢坐车的感觉，虽然我不晕车，但坐在车里我一直非常紧张，不能很好地放松，爬在车窗上会感觉外面的空气很好，但看到旁边的东西很快地后退，又觉得越来越看不清楚，慢慢地有些头昏，我最远去过南通，那里是他的老家，一排很长的青灰色的房子，门前满是油菜花的味道。

一岁生日即将来临，如今我相当于主人年龄的十五岁，我还可以调皮、可以撒娇、可以卖萌、可以任性、可以破坏、可以恶作剧，因为我的主人喜欢我，我是一只法国斗牛犬，体型猪胖，主人叫我肥牛。

此文写给我的女儿冰冰，愿她家庭幸福，一生安康。

                          2018年12月9日于三步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