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大河,那水的颜色总是浑浊的黄色,于是这条河就被叫做黄河。黄河边的黄土岭也是黄色的,只是黄土岭总是连绵却安静的堆着,那河道倒总是变换着样子,有时婉婉,有时远去。河水也每年和每个季节有所不同,汛期雨季时奔腾咆哮,秋天和春天安静一些,但走近看时也是激荡奔流。只有冬天河水结冰的时节,雪落黄河寂无声,仿佛才安静下来。
河边有渡口,晨光初露的时候,大河上就白帆飘飘。渡口下游沿着河边的山岭下有一条山沟,名字叫做山岩沟。山岩这两个字到底如何写,从来就没有人知道。山岩沟多坟地,有人说这是一个古战场,有人说这是一个村落被河水把山冲塌掩埋了。谁说的,哪个说法靠谱也没有人知道。但我们村里看谁胆子大的标志之一就是看谁一个人敢去山岩沟,尤其夜里。
我童年时胆子特别小,睡觉常蒙着被子,但到少年时不知道如何胆子大起来。翻我家后面的山岭,路狭窄和陡峭,岭的最高处,下去就是山岩沟。雨天我常去这里拾邙牛,邙牛-就是一种秋天雨后才有的可以吃的昆虫。于是,就下了山岩沟,第一次心里是恐惧和慌张的,快点走,不敢四下张望。第二次就感觉这沟和村里其它沟也没有啥不同。第三次就感觉这沟其实很好,因为离我们家近,因为来的人少。
于是,我就开始胆子真大了,因为一个人去过山岩沟。于是,我就在夜里送比我大十多岁的姐夫过山岩沟回他邻村的家,然后我自己回来。于是,我会一个人住在我家一个叫做架子地的山岭上看快成熟或者收完了没有运回家的庄稼。那地里的岭下有几孔简易的窑洞,土炕土炤可以做饭,还有水囤里收集有雨水。煮玉米或者做红薯叶面条吃,山岭的每块地里几乎都有坟头,夜深时山风呼啸,我心里总是有些害怕,但我总是给自己壮胆-我是去过山岩沟的。
再后来我就真成了一个胆子特别大的人。大到大人们都认可,大到村里有鬼附身的事,就有让我去,说我去了就把鬼吓跑了。
我二伯父的儿子结婚,闹洞房的人把婚床踩断了,还正好把我二伯母的腿压断了,马上送去医院。就有人说,这是我二伯父去世的第一个媳妇回来了,我现在的二伯母是二伯父后来又娶的!于是,大家说,让我在这新房住一个晚上,把这第一个二伯母打发走。一夜无话,我睡的很安静。第二天,全村都说我在夜里看到二伯母了,然后把她训走了。几多年中,总是会有村人问我:那晚你真看到你去世那个二伯母了!我心里笑,但却认真地说,看到了!但是在似睡非睡中!脑子里在训她,自己感觉却挣不开眼睛,动不了!于是,村里的人就说,就是么!真是真的!
后来,一个乡亲家孙女睡醒白天大哭,也请我去压惊。
再后来,另外一个邻村里很能干的中年人盖好了新房子,住进去后很奇怪,每晚睡着后他都会哇哇大哭。有人说,他房子哪里原来是坟地,有邪气。他认识我,于是,就说让我去他家陪他睡,压压邪气。我去他家和他住了一个晚上,真是很奇怪,他那晚真的没有再哇哇大哭,以后也再没有晚上哭过,我们两个成了忘年交!
生产队有个我们同姓家族的男子,木纳和实在,三十多岁了也没有媳妇,农忙之余就满山的刨药材,岭上有地黄,最多最值钱的是软芝,软芝是什么药,我现在也不知道。夏秋夜里村里人会去岭上捏蝎子,真正野生的。有一天,那个木纳和老实的男子家人来叫我,说他捏蝎子晚上在山岩沟遇上鬼了,回来就卧床不起,让我去看看。
鬼怪之事,我根本不信。我问他经过,他说,他沿着山岩沟的一条岭走,听到上面有沙沙的声音,他走声音也跟着走,他停声音也停下来。他走走停停几次都是如此。他用手电筒照一下,哪里都空无一人,于是,就吓得奔跑回来,然后得病了。
他一说,我就明白,一定是有家伙故意吓他。于是,我就去找已不读书,在村里当混子的一个年龄和我差不多的堂侄子。我和村里混子大多都还关系不错,有些小时候还很要好。侄子说,小叔,是我们两个人吓他,轻轻地跟着他在他头上的岭上撒土。他走我们跟着撒,他停我们趴在地上藏着。我带着侄子去那个人家里,说了情况,这家伙才几天后病好起来。我说,要有胆子么!是鬼也给它打一架。以后遇见这情况就寻着声音用石头砸,用棍子打。我自己就有这个习惯,晚上遇到不明的声音,第一反应就是打过去!
有一年,听说一个刨药材的村人在山岩沟刨到几件文物,夜里被外地来的人抢走了。
有一年,听说一个刨药材的村人在山岩沟一个墓里刨到一些东西。我和他熟悉,就去他家问,他拿给我看,是一把黄铜质的还带剑鞘的精致小宝剑,大概有两寸长,这么小的宝剑分明是陪葬用的。黄铜铸造最早在明代,这个东西也应该是明清时甚至更晚的陪葬品,也说明山岩沟的墓群是明清的概率更高。
二十多年了,我再没有去过山岩沟,前年回来,往去山岩沟的路上走了一段,山路已经几乎不能行走,没有人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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