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

郑乾把椰汁的塑料膜撕开，他扣着边缘寻找锯齿状的接口，然后用力向下扯，再绕着瓶口转一圈，白色的瓶盖就露出来了，在窗口装饰灯的照耀下，闪着紫色的光。

郑乾匆忙地把瓶口拧开，就像新婚初夜的毛头小子扯下新媳妇的衣衫，为什么有这种奇怪的想法，郑乾不禁自责自己，但是那瓶白色小瓶子捏在手里，瓶口上还有白色的沙沙的纹路，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把嘴凑上去。

一小口白色的汁液流到嘴里，淡淡的椰子的气息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他闻到了海风的浓郁芳香，带着厚重的香甜，轻柔地滑过嗓子，他想长久地把它们留下，却又倏忽地消失不见，好像不曾来过，但是那淡淡的清香还从嗓子眼时不时地冒出来，挥着手，他仔细嗅，却又不见了。

郑乾着了迷。

他又把瓶子对在嘴里，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

馥郁、芳香、厚重、轻滑，又变得淡淡地，捉起了迷藏。

郑乾喝得更大口了，一口，两口，三口，郑乾把瓶子完全地倒立起来，让留在瓶底的最后一滴，沿着瓶壁，到了瓶口，最后滴在嘴里，用舌头在瓶嘴转了一圈，才黯然神伤地把瓶子放到脚边。

他才发现，脚下已经立着三个白色的瓶子了，白色的塑料薄膜仍然挂在瓶子边上，像是迎风招展的白色围巾。

郑乾在记账APP上记下，4瓶椰汁，2.37*4，共9.48元。

郑乾对这笔花销感到愧疚，本来他只是有点口干，其实一杯免费的纯净水就可以解决问题，但是他偏偏受到售货机的诱惑，又看到广告打出来3折的信息，他又是感到满意了，至少那馥郁的椰汁香气仍然让他留恋，如果不是售货机里已经没有了，他也许还不会停下来，更何况，他花了一瓶多的钱，喝了四瓶，怎么算都是赚到了。

于是，每到夜晚来临，他都会徘徊在售货机前，为尝试时不时再买一瓶，进行心理斗争。他已经把自己的经济行为限定到了最低，包括早饭，他明确了一个面包的限额，包括午饭，一只密封在包装袋里的烧鸡可以吃三天，包括晚饭，他学习到了过午不食的精髓，他的体重的战斗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关键期，在92公斤上下的数值进行可怕的拉锯。

郑乾像将军一样对自己下达进攻的命令，晚饭不吃，于是断绝一切碳水，他对面条、馒头，那弹悠悠的面条萦绕着红烧牛肉的赤红，混合着香菜和小葱的气息，无不让他口水直流，胃里像擂鼓一样咚咚作响，但是碳水就是敌人，在战场上，退缩就是死亡，郑乾绝不能吃任何碳水。他把目标转移到了饮料上，这似乎是一个默许的妥协，于是就有了四瓶椰汁的放纵。

郑乾仍然想喝，每到夜晚就想，每当肚子在寂静的夜里嚣张地喊叫，他就想起淡淡的椰汁味，可是售货机里已经喝光了，他不能吃，为了体重，更为了省钱。

这两项指标称重地压在郑乾的头顶，他不吃不喝，已经经过了异常艰苦卓绝的斗争，他的体重从95到了92，离阶段性的胜利90，还有2公斤不到，焦灼和烦躁，考验着这个不是战士的战士，他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他泡了一杯苦茶，咕咚咕咚地灌下去，肚子好像被突如其来的苦水吓呆了，或者被撸住了喉咙，再也没有咕噜咕噜地声响了。

胜利，郑乾在每天进行的小规模白刃战中取得了，他又把战线向前推移，向着90，吹着号角，咕噜咕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