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贵的老母亲去年就过世了,骨灰盒一直放在祖屋里。余贵想物色好点的地方为老母亲葬风水,一来是孝心,二来也是为了后代的平安与发达。对于风水之说,余贵深信不疑,这一年来他老往乡下跑,为的就是这件事。
余贵相中的地方就在村前边不远的那座山脚下,背靠连绵的大山,前方是平整宽阔的水田,还有一条弯弯的梅河水自远方流来,又缓缓地淌走。余贵曾请的三位地理先生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这里,可见自有其道理。相好了地方,余贵就买了点水果去山主余振林的家坐坐,打个招呼,以表示对山主的尊重。老实巴脚的余振林见着提水果的余贵来,很是受宠若惊,忙说:贵、贵叔,随、随你了,我没、没意见。
乡下管吃晚饭叫“吃夜”,真是贴切,家家户户吃夜的时候,都已是星星闪虫儿鸣了。这天余贵在哥哥余宝家吃着晚饭,余振林来了,手里攥着十块钱,吞吐了半天才说:贵、贵叔,我、我那些兄弟不、不答应。余贵很和气地问:振林,你兄弟他们怎么说?
他、他们说这山是我们家的,这地……余振林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这地有谁要了吗?余贵再问。
没、没有,不过、不过他们说我、我被你买通了,这是给回你的水果钱。显然余振林还未学会说假话,显得很委屈,将手里攥着的十元钱递给余贵。余贵好气又好笑,知道他是被兄弟唆使过来的,所以和他说太多道理也没用,就板着脸孔对余振林说:我提水果去你家,那是人之常情。你回去和你兄弟讲,有什么话就直接来找我说。
余振林磨蹭了半天,才离开余宝家,走时手里仍攥着那十元钱。
第二天,余贵和余宝叫上村里的两个后生,在相中的地方砍倒了几棵杉树后就平整起土地来。刚干了不一会,余振林的大哥余振平匆匆忙忙地赶来了,开口就说:贵叔,这地是我们的,你们动不得。
余贵很是恼火,因为要开工了,还偏有人来阻拦,但他仍心平气和地说:哦?你们什么时候定下的?有记号吗?
放了砖头做记号的。余振平答,我爸在的时候就定下了。
余贵说:好,那我问你,你爸在的时候就选了这地,那为什么你爸走的进候你们没把他葬在这里?
这倒把余振平给问住了,吱唔了一会,又硬气地说:我们在这里放了有砖头的。
整一个无赖!余贵恼了,他指着请来帮工的两个小伙子说,这俩后生都不是你的本家亲戚,他们可以做证,整地的时候这里有没有砖头。
肯定有。余振平不松口。
这下可好,一个说有砖头,一个说没砖头,简直是口和鼻犟,没法打的官司。余贵很不客气地对余振平说:我不和你在这争,反正“地(指坟地)占山”的道理你也明白,我余贵若敢动别人放好的一块砖,老天也不会放过我。说完拿起锄头就划拉起地上的荆棘和草,把余振平晾在了一边。余振平想争,可没人理他,干站了一会,就走了。随后余贵也到村里买些吃的喝的去了。
等余贵回来,那块地已经围着七八个人,都是余振林家族的妯娌,手里拿着锄头,正在唇枪舌剑地和余宝对峙着。余宝更激动,脖子暴着青筋,骂得口水直往外喷,那手就差没点到对方的鼻子上了。余贵很恼火,既为对方的无理取闹,也为大哥的不够冷静。他黑着脸,走上前去把余宝往身后一拉,人群立马就安静下来,妯娌们不怕余宝,但对这在外做官的余贵,因为不熟悉,还是心存畏惧的。
余贵对女人们说:有什么问题就和我提,都是一个村的,这么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女人们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一会才有人小声说:这地他家是放了有砖的。于是其他女人也七嘴八舌地说开了:要地也行,得付钱。你砍了几棵杉树,这是毁林。反正这地不能给你家。说什么的都有。
余贵说:行,大家听着,第一,你们可以周围找找,或问问这俩个后生,这里原来有没有砖头。第二,要给钱可以,我给的起,不过要叫乡党委书记、镇长做公证,立字据,某年某月某日余贵因葬老母亲买余振林山地一块,金额多少多少,让梅岗村所有的人包括后代都知道“地占山”的规矩是余振林家开始改的。第三,立马叫护林员过来,看看我是不是在毁林。
余贵这“一、二、三”一出口,还真没人敢驳斥,特别是第二点,那可是被乡里乡亲、子孙后代骂的呀!这时有人叫来了护林员。护林员一见到余贵,很熟络地掏出烟就递上:贵叔,吃烟。、
余贵接了烟,却不抽,对护林员说:你来的正好,这几棵杉树的事,你来处理。
护林员看到三棵碗口大的杉树横躺在一边,因为不是偷盗,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不过既然有人叫他来了,他总得有些交待。于是护林员说谁去把山主叫来?余振林的老婆就跑回去叫了。
余振林是小跑着来的,有那么多人等着他,他可不敢怠慢。来到人群里,还不等他开口叫人,护林员就把他和余贵叫到一边,说:振林哥,今天我既然来了,这事就得处理。有两个办法,一是交给你们自己处理,我不管;二是交给我,你就不能插手,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罚的款,是交公的,你振林哥一分也捞不着。
余振林搓着双手,不知所措地说:那就、那就……。他不知该咋办,这本来就不是他的意思,可兄弟们都说余贵家风水太好了,尽往好地方占,不能便宜了他,才闹到这样的。现在要他拿主意,可真是难煞他了。见他吭哧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护林员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是不是想我管?那我就带贵叔走啦。
啊?!别,别。余振林忙摆手,说贵叔说怎样就怎样吧!
余贵说:这三棵杉树我要了,一百块怎样?余振林表示没意见,这么小的杉树本来就不太值钱。余贵当即就给了余振林一百元钱。其实他本来就有这个打算,把几棵杉树一并给余振林的,现在既然这样,这树他要下来给大哥余宝,也不留给余振林了。
人群散了,护林员却没走,留下来和余贵说了一会的话。余贵笑护林员:你呀!也成精了。
护林员说:在农村你不这样不行,有时候讲大道理是行不通的。余贵问:常会有这要的事发生吗?
护林员说那要看是谁,像你这样请了地理先生看了又看的地,肯定是好地,谁不想将好地留给自己?
余贵说:其实谁都可以预先找好地的。
护林员意味深长的回道:贵叔,不是人人都能请得起地理先生,人人都有你这头脑去想事情的,再说也只有你才能办成这事的。
余贵没说什么,只是笑笑,也许这就是风水吧。他望了望远方,梅河水一如既往地淌来又流去,他相信老母亲会很高兴儿子为她选择的归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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