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卷06
【清】曹去晶
第六回
赢氏贪淫为淫累始改淫心
贼秃性恶作恶深终罹恶报
《姑妄言》第六卷评
钝翁曰:
呜呼,男风一道,虽所由来者久矣,然未有盛于今日者也。此辈几几半天下,不但恬不知耻,犹欣欣以为荣焉。得人人皆有聂变豹之孽,且使此辈闻而畏避,庶可洗尽此颓风。
叙赢阳家世并梨园子弟履历许多趣话,令人喷饭。
突然撰出个闵氏来,不但赢阳感激,看书的人亦感激,此何故?无闵氏则赢阳不得生,赢阳不得生,则无阴氏并皎皎。无阴氏并皎皎,那得这两回热闹书看?
一部书偷汉之妇人不少,并无一相重者。即此一回内,阴氏之偷汉,是众学生诱他,乃略知窍男子诱一不知窍之幼女,是一种行事。金矿之偷阴氏,是两人同诱,两个都是老手,又是一种行事。皎皎之偷汉,是他先诱龙家小厮,两个都是知情而不知味的,又一种行事。
至于了缘之偷皎皎,则是强盗之行事矣。
赢氏如不遇了缘,焉知久之不为良妇。被这贼秃一偷,以至辱身出丑。若非邬合以天阉自责之夫,使赢氏不知至于何地也。僧人中如了缘者正复不少。缁流一途,原是盗贼藏垢纳污之所,奈愚人往往为其惑。有守土之责者,不可不严察此类。有佞佛之流,见余此评,必合掌日;“枉口白舌,何苦谤僧?”孰不知余非谤之,正是为大雄氏做功臣耳。
龙家小厮酒后一篇不忿的话,直欲逼走赢阳耳。不然,住到何日是了?赢阳不去,聂变豹之仇何日得报?皎皎与龙飏之情缘何日得绝?今日赢阳之走,异日死龙阳之地耳。许多线索,不留心看不出也。
阮大铖之请铁按院,乃赢阳报仇之节目。铁按院反复盘问,足见细心,安得为官者肯个个如此,则无民冤矣。
写游混公又为龙家小厮之师一段,总是写他到极不堪处。且又使之一现,不致冷落也。
邬合、赢氏二人成亲后,一个无用的天阉,一个贪淫的女子,恰恰合在一处。如何下笔?此段写得情景逼真,设身处地一想,不过如此而已。
赢阳何等人物,暴发二千余金,眼眶更大,就要做财主身份。嗟夫,钱之能大人也若此。古语谓构讼云:无赖不成词。阅此,诚哉言也。赢阳在按院前供聂变豹之罪,固系实事。而自护之语亦不少。因说得近情,故能耸人之听耳。
王酒鬼一个挑水的老儿,泛泛然看去,是个极无关系没要紧的人。后来泄露机关,反是个极要紧的节目,此等处令人如何捉摸?
《姑妄言》卷六
第六回
赢氏贪淫为淫累始改淫心
贼秃性恶作恶深终罹恶报
附: 闵氏垂慈 代巡听讼
话说这赢阳系苏州府昆山县人氏。他家世代单传,从无兄弟姐妹,【偶忆一笑谈:一家世代单传,一人谓彼云:“一个儿子是险子。”其人问道:“你有几位令郎?”答云:“只有二个小女。”此人笑道:“我的一个蚬子还强如你的两个蚌。”】积祖以学戏为生,他父亲是个花面,人都顺口叫他做赢丑子。娶妻养氏,【以他养儿子便妙,若阴痒之以便不妙了。】只生得赢阳一个。赢阳六七岁时,生得甚是美丽,柔媚如女子一般,他父亲视为奇货,以为此子将来不但能克绍祖业,还必振兴家门,遂将他送入一小班中做了一个正旦。
你道这好儿子不送去念书,反倒送去学戏,是何缘故?但他这昆山地方,十户之中有四五家学戏。以此为永业,恬不为耻。就是不学戏的人家,无论男女大小没有一个不会哼几句,即如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变国俗是一个道理。故此天下皆称为昆腔。因昆山是苏州所辖,又称为苏腔。但这些唱戏的人家他并无恒产,一生衣饭皆从此出,只可糊得眼前,安能积得私蓄。所以儿子不得不接习此艺,只三五年间便可出来唱戏糊口。
他这戏子中生得面目可憎者,只得去学花面,不但怨天恨地,还怨祖坟风水不好,又怨妻子阴户不争气,【这一怨怨得可笑,阴户冤哉!】不得个标致子孙为挣钱之本,将来何以存济。若稍有面目可观者,无不兼做龙阳。他那青年之时,以钱大之一窍,未尝不挣许多钱来。但这种人又喜赌又好乐,以为这银钱只用弯弯腰蹶蹶股就可源源而来,何足为惜,任意花费。
及至到有了几岁年纪,那无情的胡须,他也不顾人的死活,一日一日只钻了出来,【笑倒】虽然时刻扫拔,无奈那脸上多了几个皱纹,未免比少年减了许多丰韵。那善于修饰的,用松子白果宫粉捣烂如泥,常常敷在面上,不但遮了许多缺陷,而且喷香光亮,还可以聊充下陈。无奈粪门前后长出许多毛来,如西游记上稀柿同内又添上了一座荆棘岭,扫不得,剃不得,烧不得,把一个养家的金穴如栅栏一般档住,真叫人哭不得,笑不得,却无可奈何了,真是:
一团茅草乱蓬蓬,从此情郎似陌路。
要知这就是他肾运满足,【肾运二字新,大约即桃花星更名耳。】天限他做不得此事的时候了。到了此时,两手招郎,郎皆不顾,虽在十字街头把腰弯折,屁股蹶得比头还高,人皆掩鼻而过之。求其一垂青而不能,要想一文见面万不能够了。【龙阳君看到此,定然掩袂而泣。】到了唱戏,伸着脖子板筋叠暴着挣命似的,或一夜或一日,弄不得几分钱子,还不足糊口,及悔少年浪费之时,已无及矣。才想到这件挣钱的家伙,比不得种地的农夫,今岁不收,还望来岁。只好像行医的话,上下改三个字便是的评,说的是:
趁我十年嫩,有股早来春。
这赢丑子生得一脸黑麻子,又鬼头鬼脑,宛然天生得一个丑态,故学了丑。少年时,他见同班中朋友俱有人爱,都会挣钱,独到了他,人皆一介不与,他睁着两个眼睛,看得好不动火。人人都穿得工工整整,独他只一件旧布直缀,有人问道:“别人都体面,为何你独如此?”他也无别话可对,但惨然指着面上道:“你看我的脸那。”他人无不大笑。他间或做个媚态去撩人,【这也是无聊之极思。】人皆不顾而唾,【扫兴。】时常对镜自嗟自叹,自怨自艾。到那无聊之极的时候,自己摸着粪门,叹道:“我比他们虽不能挣钱,他们放的都是散屁,【散屁二字甚新。】要像我这个囫囵屁眼也万万不能够了。”今见儿子如此标致,以为是祖宗积德所致,方有此跨灶之子,又常抚摸养氏的牝户。赞道:“不意此瘪蚌内产生此一个美珠。”这赢阳又甚聪明,生来该吃这种茶饭,教的戏就会,腔口吞吐也好,身段更觉窈窕,装扮起来,宛然一个娇媚女子。学了三年就可上场去唱,无一人不喝彩。无一人不羡慕。因他年纪太小,故尚有待,到了十二三岁,就有个大老官爱上了他,对赢丑子说要赏鉴他儿子的嫩臀,他岂不乐从。那大老官送了他一大块银子,又替赢阳做了两套时款绸绢衣服,替他把聪明孔开辟出来,此后果然技艺益发精妙,见者无不消魂。二三年间,他也正正经经挣了一注大钱。因他年幼,尚不知浪费,得来的银钱皆交与父母。那赢丑子夫妇喜得屁滚尿流,把儿子的粪门视同聚宝盆一般。【异想处甚然,非异也,邓通粪门中更有一座钱山。】
偶然一日,赢丑子忽然放了一个大响屁,清越异常,心有所触,不觉惨然长叹。养氏笑道:“放了一个屁,为何做出恁个样子,你舍不得这一响么?”赢丑子道:“我因此屁想起儿子来,他虽挣了几个钱,今生要像我放这样个响屁,断乎不能的了。不觉伤心耳。”【近日放屁不响者甚多,不知他父亲尚伤心否?】那赢阳后来就渐渐不似先。俗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这间班中朋友一阵引诱。嫖赌嚼摇四个子一并施行,银钱虽有,东手接来西手去,一文也到不得家。那赢丑子原有个弱症,近来举发,唱不得戏,一家衣食皆倚仗贤郎,可还敢管他,敢怒而不敢言。抑闷在心,病渐加重。就呜呼哀哉了。
赢阳虽是个戏子,他各班中相识者多,都来上纸吊孝。他要图体面,无不从丰,【近日诗礼之家于亲丧无不从俭者,视赢阳犹不若也。】及至丧事毕后,他向来所挣家俬也就去了多半。
那时城中有个财主,姓聂名变豹,生性淫恶。他有个妹子嫁在京中一个皇亲家为宠妾,他倚势行凶,把持官府,无恶不作。纳了一个监生名色,同这知县衙官分庭抗礼,眼空一世的样子。人人侧目,虽有一个理刑要拿他,但这苏州钦差来的织造,并驻防太监出京时,那皇亲谆谆之嘱托护庇他。那时太监的威势,虽抚按也不敢得罪地,何况以次官员。他因有此靠山,所以更横行无忌。杀人性命如草菅,占人妻女如囊寄。乡人皆恶之,就把他的名字同音而改,都称他为孽便报。
他家房产深邃,姬妾众多,既贪女色,又慕男风,女子中虽被他奸淫无数,而男子总未试新。这是甚么缘故?这样作孽之人,就生了个作孽之具,他的阳物虽只有六七寸长,竟有钟口粗细,也还足为异,那个龟头竟如驴肾一般,弄人阴中,一发了兴,开了花,就如同一个喇叭。妇人的阴户门小而内宽,入去还易,拔出时如小碟子一般,这一撑还禁不得,年小些的妇女乍经了他,还弄得七死八活,那门中不能容得此物。
他在家中同妾婢们弄时还有些须怜惜,若高兴去嫖,任意冲突,不管死活,娼妓们多受他的淫毒,因此背地都叫他聂驴子。有此大名在外,这些龙阳虽然爱钱,谁肯做这贾胡剖腹藏珠的事,拿性命来换钱使。古语说得好:
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
若果然有个好脸,再有一个嫩股,何往而非银钱,岂肯来轻试他这个孽具。况这件事如卖房地文契结尾两句一般,此系两相情愿,并无逼勒等情,那小官不愿领教他这件奇物。他也没法。他屡屡看上赢阳,托人多番作合,又以重利诱之,赢阳再不敢轻诺。这聂变豹恨入骨髓,想道:定设一计使他入我牢笼,一文不得,白白的痛弄一番。更置之与死地,才出得这口恶气。
一日,他想个主意,向着他一个爱妾闵氏商议此事。闵氏劝他道:“老爷请想,你这件东西,我们妇人家跟久了你,还难禁受,何况姣童,人的性命不是儿戏的,他之不肯,大约也是知道大名在外,不敢应承也是人情。必然有罪,何至于死,据我想来,前后滋味大概相同,何不弃彼而取此罢。”聂变豹大怒道:“我这样的家俬,如此的声势,况又有此奇具,若不一尝这美男子的妙臀,是我负天所付了。你既如此护着他,把你的后庭我试试,我就不要他了。”闵氏怎肯从井救人,吓得闭口无言。半晌道:“老爷息怒。我们遵着行就是了。”聂变豹又叫了他一个心爱的标致丫头名唤垂丝来,吩咐道:“你与姨娘两个人明日替我如此如此行事,要泄露了,我也不处治你们,只将屁股每人弄一下,至于死活,那就凭你们的造化。”那闵氏同垂丝你我相顾,面容失色,唯唯领命。
到了次日,聂变豹传了赢阳这班子弟来家中唱戏,到半本落台时,已有二鼓,台班人吃饭了,一个个都出去净手。赢阳落后出来,尿完了刚到转身。后边有人将他衣襟拽住,忙回头一看,月下见得分明是个俊俏女子,却是丫环装束。赢阳疑心,问道:“你做甚么?”那女子近前低声道:“你姓甚么?”答道;“我姓赢。”那女子喜孜孜携着手道:“到那黑影处,有话对你说,这里怕人撞见。”赢阳此时魂都不知往那里去了,同他到了黑处。那女子反将他搂过来,亲了个嘴,附在耳上道:“刚才我家姨娘在房内看戏,见了你,着实心爱,想要同你会会。有许多好处到你,叫我来问你,明日可有戏?”赢阳道:“明日没有。”女子道:“你今夜戏散了,合班同行,大约脱身不得,明日到日落时候,你到我家花园后门外等着,我出来接你,那是没人的地方,只管放心。”又道:“恐你疑惑,这是姨娘送你的表记,你可收了。”递到他手中。又一把将赢阳搂得紧紧的。道:“亲亲,你怎这等爱人,我姨娘生得玉美人一般,我总成了你,你不要忘了我。”赢阳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子,知道甚么利害,少年心性,以为奇遇,喜得话都说不出来,只点头道:“我定来,我定来,你务必出来接我,不可误了。”那女子道:“不用多说。”看有人来,抽身去了。【先见此婢名垂丝,以为随手讲一名字耳,至此方知有双关二意焉。垂丝者,海棠也,故用之为婢名,二者谓以此婢为香饵,垂于丝纶之上,以钓赢阳上钩耳。书中此类甚多,不能尽为指出,惟观者留意焉。】赢阳不便打开,将那包儿装入钞袋中,又来唱戏,散了回家,已将五鼓。
到了家中,取出包儿灯下打开一看,一双大红锻子睡鞋,满帮白梅花,豆绿拽拔,白绫底儿尖上钉着黄豆大的珍珠,长仅三寸。里面一个红纸包儿,打开是一个喷鼻馨香的香囊,上绣着交头鸳鸯,还有一根金并头莲,一根金双头如意簪,四个连环戒指,十个滚圆的白珍珠。赢阳喜得心窝乱痒,将那鞋亲了几个嘴,叫了几声心肝,仍包好放在钞袋内,脱衣上床,把那钞袋搂在怀中而睡。朦胧之际,到了聂家与那女子相会之处,那女子一见,喜笑道:“好信实人儿,我等了好一会了。”上前拉着手道:“我们进去。”赢阳猛省,站住脚道:“倘遇见你家老爷怎么处?”【此一顿有理。赢阳虽系无知小孩子,却是个聪明少年,焉敢孟浪无忌惮至此?有此一想,方见彼未尝不省得,特为迷魂困住耳。】那女子道:“我家姨娘们多,每夜轮着陪老爷的,各人各屋不妨事,难道你怕,我们是不怕的么?”【有此一转,更自放心。即他亦必堕其术中,何况赢阳?】因接着笑道:“小冤家,你这样多心胆小。”赢阳此时精魂俱失,虽刀锯在前也不顾了,仗胆同他进来,到了一间齐整屋内,灯下一个美貌妇人,笑吟吟上前拉住道:“小冤家,想杀我了。”拿脸儿偎倚着。赢阳见这光景,兴不可遏,不暇开言,携手上床,脱衣解带。见那妇女柔软如绵,淫乐了一度。还想要叙叙情意。只见那女子揭开帐子道:“大天亮了,快走罢。”赢阳见日光果然射人,忙穿衣同他往外飞跑,不防被门槛一绊,几乎跌倒,一惊醒来,原是一个大梦。钞袋还抱在怀中。淫精已溢于被褥。看窗上时已日上三竿,定神自思,梦境宛然,暗喜道:“今晚必定成就佳期,这梦兆大祥可喜。”【真是痴人说梦,不应在妇人之前面,而应在自己之后面。好说梦者,谓之反圆梦,如梦哭得笑,梦笑得哭之类,亦是此意。】他那包儿不敢与娘知道,仍带在身边,慢慢起来梳洗,吃罢饭,步到聂家后园门口,一看,果是一条死巷,无人来往一块空地,更自放心。【精细。】又走了转来,坐了一会又去,天色尚大早,只得又回,眼巴巴再不见晚,急得来回只是走。
看看日色衔山,心中大喜,到了园门时,已东方月出。正在迟疑,猛听得园门呀的一声,赢阳心下一惊,【写少年心虚胆怯,情景逼真。】仔细看时,正是那女子,心放下。那女子道:“趁没人,快进去罢。”赢阳随了进来,丫头关上了门,两人携手进入园中,互相搂抱,亲嘴咂舌,调笑了一会,【以前则聂变豹所定之计,此处之亲爱,定是垂丝自添者。】才又同行。转弯抹角,走了好一会,【照前房屋深邃句。】到了一间房内,尚未点灯,月光照着,甚是富丽,以为应梦,心下私喜。那女子低声道:“你等一等,我去看看,若老爷睡了,我接了姨娘同来。”徉徜去了。
赢阳等了多时,尚不见来,心中也有些懊悔疑虑,怕有人来看见,要想出去,既不认得路,又恐遇着人。又转念道:“昨夜梦兆好,料不妨事,【处处拿定好梦二字,后来应得好梦,活是痴心少年自哄自语。】大约是那里脱身不得,况且这女子有这样情意到我,决无他故。”正凝眸注目的盼望,忽见两个大亮灯笼,-阵人走来,赢阳举目看时,正是聂变豹。那魂铮的一声,已不知何往。吓得跌倒在地。
聂变豹进门一见,大喝道:“有贼,快拿住,不要放走了。”两三个家人上前拎起跪下,【拎起,妙,是吓瘫了的样子。】聂变豹看了一下,问家人道:“这不是赢旦么?”家人道:“正是他。”聂变豹坐下,大怒:“好大胆的奴才,你去夤夜直入我内室,非奸即盗,小厮们,剥了这厮上下衣服,紧紧的绑起来,明早送到县里处死这奴才。”家人上前正剥了衣服,褪了裤子。聂变豹道:“他那带子上是甚么?”家人道:“是一个钞袋。”聂变豹道:“拿来我看。”家人递上,他一打开,假意吃惊道:“我当是他刚进来,原来把鞋同首饰都偷到手了,明明是盗,又借此鞋讹奸,好恶人,明日到衙门夹打着,追他的余党。”
赢阳被捆得如一个粽子相似,精光着睡在地板上,疼痛难忍,流泪哀告道:“老爷天恩,我怎敢私自入来,是老爷府中一个女子昨夜约小的来的,这东西也是他给我的,并非敢偷。”【的少年无知之语。此话可是做得辩辞的?】聂变豹道:“这女子姓甚么,如今在那里?”赢阳又告道:“小的不知他的姓,是他带我到这里,他就去了。”聂变豹更怒道:“这奴才胡说,你连人的姓都不知道,就敢跟他送来,【计虽毒而言有理。】既来做贼,又诬赖我家的人,污蔑我的家,益发可恨,就算真有其事,明是好了,罪更重些。小厮们,出去把众丫头都叫来与他认认,若是没有,也叫他死而无怨。”众人答应一声去了,少刻有数个丫头各拿着一个灯台,都点明晃大灯进来,房中照得雪亮,聂变豹道:“他说是你们那一个带进来的,可到他面前叫他认。”众丫头上前齐道:“你认真了,自作孽自当,不要混赖无辜。”
赢阳一个个看了总不是,他也还有些良心,不肯冤人,哭说道:“都不是,是一个瓜子脸,雪白一面庞儿,穿着青衫白裙,腰里紧着一条红汗巾。”聂变豹道:“这奴才信口胡说,我家并没有这个人。”正说着,只见一个美妇走进来,在旁边椅上坐下,聂变豹向他道:“这就是赢旦,我回来就到你屋里,看见他正在此做贼,叫小厮们拿住绑了,还只当不曾偷得东西,谁知把首饰并一双鞋都偷了藏在身边,反诬赖我家有个女子诱他来的,你说可恶不可恶。明早送官夹打死了,方除我恨。”那美妾道:“老爷不消动怒,丫头们,取酒替老爷消气。”丫头答应,去不多时,捧了酒肴来摆下,抬过桌子,斟上酒,美妾在傍陪饮,那赢阳又是疼,又是怕,哼一会,哭一会,说道:“你哄了我进来,这会儿你不知躲在那里去了,叫我受罪。”又叫一会冤枉。
聂变豹怒道:“这奴才还敢胡说叫冤枉,丫头们打嘴。”那些丫头看见这样粉团般一个标致男子,光光的绑在地下,好不心中又怜又爱,谁还忍来打他。因主人吩咐不敢不遵,一个大丫头走近前,背着身子,手拍手响两下,【妙极,写出怜爱。】低声道:“不要啧声了,何苦捱打。”赢阳到此时以死自听,见那丫头说,也不叫了,只得闭着眼哼哼。那美妾心中老大不忍,斟了一杯酒,站起敬与聂变豹道:“我犵狫爷一个恩。”聂变豹道:“甚么事?”那妾道:“这小子罪虽该死,不过是明日到官自有官法处治,此时饶了他,绑拴在这里,料他也飞不出去。”聂变豹还不肯,那妾再三哀求,便依了。
那妾叫丫头放了他,丫头忙都上前,七手八脚替他解了。赢阳浑身捆麻了,这一放,更疼得动不得睡在地下哼,那妾见他嫩白皮处捆得一道红一道紫,更觉惨然,又道:“拿他件衣服与他遮着身子。”一个丫头忙拿衣服替他盖上,只见又走进一个丫头,到聂变豹面前道:“奶奶叫来请老爷,有要紧话说。”聂变豹踌躇道:“这么晚有甚么话说?你去说有话明日说罢。”那妾怂恿道:“奶奶既来请,必定有要紧的话,老爷去去再来,何妨。”那聂变豹站起来道;“也罢,我走走就来。”两个丫头忙点灯笼照着去了。
且说这聂变豹,他虽恶甚,他的个正妻子单氏甚是贤慧慈仁,他待这些妾婢不但不醋,且个个加恩,聂变豹甚是敬他。他每每但知丈夫做人那恶事,亦更苦口相劝,聂变豹虽不能全听,十分中也还听他一二。那垂丝去哄赢阳,因奉主人之命,不敢不遵,大非本愿,他哄赢阳到了闵氏房中去,回复了聂变豹,见他去了,忙来向闵氏道:“赢阳已哄到姨娘屋里,老爷去了,不知他死活何如?姨娘快去解劝解劝,救他的命要紧,不然这个罪是姨娘同我造的。”闵氏道:“我先去,但恐我的面皮小,救不下来,你可悄悄去禀上奶奶,求奶奶力量,或者还有几分指望。”闵氏来后,垂丝忙到单氏房中,将主人叫哄诱赢旦的话详细禀上,求奶奶力劝,救他的性命,又道:“奶奶只说听见传说,千万不要说是我来禀奶奶的,恐怕老爷嗔怪。”那单氏听了叹了两声,念了几声佛,忙叫丫头去请聂变豹。
他一去后,那妾立起,走来赢阳面前蹲下,用手抚摩他的身上,道:“我看你也是个伶俐人,怎么大胆到这里来?”赢阳先见他求情放了绑,此时又如许见怜,感激不尽,哭诉道:“实是有个女子约我进来的,奶奶救救我的命罢?”那妾道:“人约你进来的话并无见证,就到了官,这句没指实的话也不信,况你人赃现获,一阵夹打再不能免,总是你自己的错,怨不得人。我同这些丫头那一个不可怜你,【有此一句,使聂变豹之恶愈著。】你看老爷那性子可是劝得,叫我如何救你?”赢阳道:“奶奶的恩典,我死了也是感激的,我死怨命也罢了,但只一个寡妇娘,又没有兄弟姊妹,可惜白养我一场。”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妾也滴了两点泪,附在他耳上道:“只有一件可以救你,你可依得。”赢阳听得救他,就住了哭声道:“奶奶肯救我,就是我重生父母了,有甚么不依的。”那妾道:“我家老爷酷爱小官,你舍着同他睡睡,救了命罢。”赢阳疑了一疑,也悄说道:“外人传说老爷的东西连妇人还禁不得,我们如何承受?”那妾悄悄又道:“你依了罢,大约受些狠苦,也还未必就伤命,因为他爱你,你屡屡不肯,才下这毒计,你再不依,他不但强弄了,还白白送了性命,送官是假,此时他要害你,性命值甚么,你难道还不知他平常的狠毒么?”赢阳方恍然大悟,叩头道:“奶奶你是我救命的恩人,我要不死,后来报你的恩罢。”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料到逃不出去,舍着身子,性命交与他罢。”【太史公曰:怨毒之于人大矣哉。赢阳此数语,今日不死于聂变豹之手,一日聂变豹必死于他矣。】那妾道:“既如此说,等他来,我救你。”说了,仍回位坐下。
只见聂变豹来了,那妾道:“我有一句话,老爷肯听么?”聂变豹道:“甚么话?”那妾道:“这小子虽来做贼,脏物既不曾拿去,又不曾有奸淫的事,恕他年小无知。他哭诉家中只有一个寡母,并无亲人,他也还生得好,叫他拿身子替老爷陪罪,也可是出得气了,不必再深究了。我问他,他也情愿。”聂变豹道:“既你说情,我依了你。”因向赢阳道:“我看他面上,饶你一条狗命,你须顺顺的,若拗手拗脚,我却不算。”叫丫头们抬过一条春凳,铺上褥子,地板铺了红毯,叫他扶起爬在春凳上,站在毯上。
赢阳此时身不由主,凭他们摆布停当了。聂变豹浑身脱光,笑对那妾同众丫头道:“你们都不许去,在这里看我老爷试新。”他走近前,摸着赢阳的屁股道:“你不许动。”赢阳知道有个性命相关的局面,也不看他的大小,低头闭目伏在凳上。那聂变豹吐了一口唾沫,抹在粪门上,又自己擦些,垂着首,捏着阳物,对准粪门就顶,那里进得去。还不曾进得些须,赢阳已觉火烧火辣,那聂变豹不得其门而入,发起性来,凭身用力往里一下,攮进去了一个龟头,只听得赢阳大叫一声:“哎呀,我死。”就不做声。【应得好梦。】那聂变豹那管他死活,几送到根,任意抽送起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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