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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如果

如果有如果

作者: 安舒 | 来源:发表于2023-10-22 00:16 被阅读0次

    她披头散发、眼珠通红,眼眶青紫,穿着某医院的条纹病号服,站在楼顶。寒风一阵一阵地向她打过来,她摇晃着好像用身体的极限在与寒风做着对抗。如果再有一阵风,她就会被轻易地带下脚下黑漆漆、空洞洞的深渊。她知道那是万丈深渊,但她却一点都不害怕。只觉得那里是开满鲜花、充满阳光,永远没有黑暗、没有痛苦的美好世界。那里长出一双双美丽的眼睛在诱惑她,那双双美丽的眼睛在对她说:“快来呀,快来呀,来我这里就可以见到他们了。你最爱的、心心念念的人。”

    她微笑着轻轻踮起脚尖,全身上下都变得柔软,她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与寒风对抗。伸出双臂,那双臂是她的翅膀,只要风轻轻一带,她的翅膀会带着她的轻盈的身体,飞到那极乐之地。

    她是李小诺,昨天,或者是前天,她已经在昏迷之后丧失了时间。那是她最痛苦的一天,她的爱人和父母出车祸去世了。当场死亡。她见到他们时他们紧闭双眼,身体冰冷。她有些恍惚,告诉自己这些不是真的,明明一小时前他们还和她通电话,有说有笑地拉着家常。不是真的,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停地晃动用白布包裹着的亲人的身体。可无论她怎么拉扯,甚至因太过用力撕开了白布,他们依然一动不动。

    最后医生拉开了她,她被拉到一旁,整个人瘫软在地,在泪水模糊中看着他们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再次见到他们时,他们已经被装在一个小盒子里,其实是三个小盒子里,变成了尘土。他们的小房子好小,他们会舒服吗?他们会不会觉得难以呼吸,就像夏天的时候家里没有空调,还关严了窗户,那时她就会觉得呼吸不畅。可那时她还能看到窗外的世界,只要打开窗子她就呼吸顺畅了。可他们的房子没有窗户,他们只能忍受着呼吸困难一直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她好想打开他们的小房子让他们能好好呼吸,可旁边有个人在制止她,她看向他,忽然看不清他的脸,然后眼前一片漆黑。

    她在漆黑的世界里一直往前走,那个世界里是小学爱在作文里形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也是她在黑夜中闭紧了双眼的黑。她喊着他们的名字,听到的也是他们的名字。那是她的回声。她猜测自己应该在山谷或者山洞中。在这黑暗中她没有一点害怕,就好像他们就在这黑暗中,只要她一直往前走,就一定见得到。忽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往下坠,一直往下坠,她在这下坠的隧道中呼喊他们的名字,没有听到声音,回音也没有。她开始害怕,拼命地挥动着的双手,试图抓住点什么,让自己能够停下来,可什么都抓不到。她甚至双脚也奋力地动了起来,依然什么也抓不到。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用力的扯住,她感觉到呼吸困难,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此刻她看到了,是光,是白天没有开的灯,还有白色的天花板。

    原来是梦。她在眼前一片漆黑后被人送到了医院。眼泪又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旁边有几个人在跟她说话,他们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嗡嗡的,她听不清楚。见她一直没有回应,他们也就不在说什么,只是一直用纸巾给她擦眼泪,好像还把汤匙放到了她的嘴边。她因人的本能反应想要张口,可没用,没有一点力气,最终那人也作罢。眼睛看着的天花板也慢慢变得模糊,后来变得越来越暗,最后新的白色代替了慢慢变黑的白色。

    身边没有了声音,安安静静,好像连呼吸声都没有了。她直愣愣地坐起来,脸上苍白,像鬼一样。然后下床,纵使不清楚门的方向也找到了门,走了出去。不清楚楼梯的方向,依旧找到了楼梯,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地往上走。不知道此刻在几楼,也不知道要走多久,反正她知道她会到达。终于寒风包裹住了她,她知道她到了。

    “李小诺。”

    有人在喊她,她对这个声音有了反应,睁开眼睛看向声音的方向。

    在黑夜里她看到了白色,他的头发、衣服、脸是白色,就连眼睛都是白色。他从天而来,像一团人形状的白云。那就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吗?他是来接我的吗?可他们不是两个人同时出现的吗?不管了,他一定是带我去见他们的。

    她微笑了起来,带着期待:“你是来接我的吗?”

    他说:“不是,”声音浑厚有力,她听得真真切切,笑容瞬间收了起来。他又继续说道:“我是来警告你的。就算你从这里跳下去也见不到他们。”

    “为什么?”她使出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在慌乱与恐惧中大叫了起来。

    “因为你不会死,从这里跳下去你只会落得残疾,但绝对不会死。你会一直活着,这是你的宿命,你还没到死的时候。”

    “不会的,不会的,我只是想要见到他们。你知道吗?没有他们太痛苦,这么痛,我要如何活下去。”

    她跌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见到他们。”

    她猛然地抬头看向他。她没有说话,但眼里是:我要去见他们,无论将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可以让你回到事故的前一天,你可以和他们好好相处,了结一些遗憾,但结局是一样的,他们依然会死去,依然会离开你,你会再次亲眼看到他们死去,你的痛苦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减少,甚至还可能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更痛苦。告诉我,你还要去吗?”

    她没有一秒地犹豫,“要去,我要见他们,我只要见到他们。”

    一瞬间他就到她面前。他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他的手掌好大,一整个包住了她的脸。他的手掌也好温暖,像一剂良药,瞬间她的心脏就不痛了。她在舒服、温暖的手掌下,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只感觉到身体被泡在暖流里,脸上似乎是幸福的微笑。她好想在这暖流中睡下去,一直睡下去。可心里还有见他们的欲望,这欲望使她用力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爱人熟睡的脸庞。熟悉的脸庞、熟悉的呼吸声。她全身暖融融地被爱人抱在了怀里。

    这是真的吗?有些不可置信。她回来了?她如愿见到他们了?她不敢过多沉浸在这温暖的怀抱里就伸手去摸他的脸颊,温暖、熟悉的触感传来。还不相信、还不够真实,她又用力掐了一下他的脸颊。他在疼痛中醒来,睁开眼,皱着眉,带着疑惑:“大早上你干嘛呢?”

    是真的,他会疼痛,会说话,会皱眉,是个活生生的人。她高兴地扑进他的怀抱,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他还没有完全醒过来,他没有计较她的怪异举动。因为她以前也会这样和他疯,他只是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李小诺刚闭上眼睛决定享受这温暖幸福的时刻,就想到了她的父母。她像个弹簧一样从爱人的怀里弹了起来,慌慌张张地下床,跑出房间。她没有理会爱人在身后诧异:“大清早,你一惊一乍干嘛呢?”

    爱人也追随着她出去,他在后面喊:“老婆,你去哪?”

    她对爱人的声音恍若未闻,随便套上鞋子,也不顾自己身上只穿了睡衣就跑了出去。下楼拦了出租车,二十分钟就到父母的家。

    门敲了好久还没有开,如果换做以前,她是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的,但现在她等不了,她怕里面没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只有空空荡荡的房子。所以她在焦急中一下一下地重重地砸着门。

    其实只过了五分钟,但对此刻的她而言,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门开了,是爸爸,看到她,脸上是惊讶,“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看到爸爸的她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没有看到妈妈,她没有回答爸爸的话,带着慌张、焦急的眼神越过爸爸直接走进了妈妈的房间。

    妈妈也起来了,她坐在床上,看到她也是和刚刚爸爸一样惊讶的表情:“唉,怎么这么早过来了,不用上班吗?”

    爸爸也跟在她身后走进了房间。她悬在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到了地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好长,好像快把眼泪都蹦出来了。

    她的脸上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她笑着说:“我想你们了。”

    这句话把她自己的眼泪催出来了。

    妈妈看到她流眼泪有些慌了,连忙去擦她的眼泪并握住她的手:“怎么了,和刘扬吵架了?”

    她抱住自己的妈妈,没有说话,撇着嘴直摇头。

    “那怎么了,压力太大了?”

    她还是摇头。

    爸爸也坐到床上,手扶上她的后背安慰她:“有什么事要和我们说呀,不要憋在心里。”

    她依然摇头。

    她当然不能告诉他们她是从未来穿越回来,而且是在他们死后回来的。别说是他们不会相信,就是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就在他们困惑的时候,屋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爸爸起身去开门。妈妈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她受委屈安慰她那样。

    房间外传来了刘扬的声音:“小诺来这了吗?”

    没有听到爸爸的回答,只是不一会儿他们俩就一同走进了房间。

    看到抱在一起的他们,刘扬也惊讶了,也问出同一句话:“这是怎么了?”

    李小诺松开妈妈,转身看向刘扬,眼泪已经不再流了,只是泪痕还在脸上。

    她没羞没臊的在父母面前向自己的爱人撒娇:“老公抱抱。”

    刘扬看了父母一眼,还是抱住了李小诺。

    他在她耳边轻轻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现在李小诺点头了,“我梦见你们都离开我了。”

    他们同时发出了笑声。

    刘扬安慰道:“梦都是相反的,我们不都还在这吗,别怕,乖。”

    “好了,一个梦而已,没事了。既然都回来了,就一起吃早饭吧,你们想吃什么?我去做。”

    “爸爸,我跟你一起。”

    李小诺从刘扬的怀里挣脱出来。

    “不用,你什么时候做过饭。”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

    他们再一次被李小诺的反常举动震惊了,要是以前要她进厨房就跟要她命一样。不过,他们也不去根究,毕竟她今天的一切行为都反常,这也不算什么。

    “行,那你先去洗脸吧。”

    李小诺随便用毛巾抹了把脸就快速地奔赴厨房,她害怕他们会一瞬间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刘扬煎鸡蛋,李小诺把米洗了放进电饭煲煮粥,她也只会做这个。爸爸在包小混沌。

    妈妈洗了脸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调侃道:“这是近三十年来我们家厨房最热闹的一天。”

    李小诺插不了手,就走到门口和妈妈站到了一起。

    他看了一眼妈妈,再看看面前忙碌的两个人,忽然想到什么,转身跑到了客厅。抬头上墙上的钟表,是十二号,是他们出事的前一天。

    那天发生了什么?闭上眼睛努力想。那天早上他们起床要晚一些,所以没来得及吃早餐。刘扬说,到外面随便买个包子、油条什么的,随便对付一下。李小诺怪罪他没有设置闹钟,不能送她去单位,害她只能去挤地铁。她生气地对他说:“哪有时间吃。”说完话也没给刘扬好脸色就气呼呼走了。

    在拥挤的地铁里接到父母的电话,他们说,爸爸的生日就不到外面吃饭了,要刘扬和她回家,在家里过。

    李小诺在手机都快握不住的地铁里,一股火冒了出来,不知是为了让对方能在人声嘈杂的地铁里能听得到她的声音,还是心里那股火气的原因,她大声说道:“又没几个钱,况且餐厅都已经定了,不去不就浪费了吗。”

    对方的声音很小,明显有些讨好地意味:“退了吧,每年不都是在家里过的吗,都习惯了。”

    李小诺的声音更大,这声音就是在这地铁里戴着耳机的,或是说话的,都会因好奇看上她两眼。“你们总是这样,这是六十岁生日,能一样吗?我就想给你们好好过一次,又不是出不起这点钱。”

    想到这心里一阵一阵疼痛,如果她能听他们的话不去餐厅吃饭,简单的在家里过,是不是就不会出车祸。是她害了他们。

    她用力地咬住嘴唇才能勉强让自己往下回忆。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回忆的了,那天她没等对父母说完话就直接挂断了电话。准点到公司上班,后来一直在公司加班到晚上十二点,加班期间拒绝了刘扬的电话。回到家刘扬已经睡着了,心里更烦躁了,把门关得格外地响,最终刘扬也没有被关门声弄醒。

    他给她发了短信:“快回来了吗?”

    她没回。

    “吃饭了吗?”

    她回:“忙。”

    “需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

    “那我睡了。”

    没想到他真的没去接她,也真的睡了。

    那天父母也没再给她打过电话。一天很快的,只发生了这么几件事。

    在她胡思乱想期间,他们已经做好了早餐。

    “小诺,来帮忙。”

    她木然地走进厨房,把鸡蛋放到了客厅的茶几上。

    妈妈走在她身后:“这孩子,干什么呢?放到餐桌上。”

    她又端起盘子径直往前走,直到膝盖撞到桌子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餐桌旁。

    她放下盘子,一弯腰就滑进了旁边的椅子上。

    她的眼睛是呆愣、无神的。既然她已经回来了,就一定可以改变点什么,对,一定可以,不然她怎么会回来呢。既然已经知道结局,知道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就只要避开这件事就好。对,就是这样。为了避免一切意外,只要不出门就好。不出门,可找什么理由呢?不管了,反正就是不能让他们出门,就算是撒泼打滚、无理取闹,只要拦住他们,不让他们出门就好了。

    “怎么了?”刘扬把一个煎鸡蛋放到她的碗里,“感觉你有心事。”

    她轻轻扯了一下嘴角,自己也不确定那是不是笑容。

    “没事。”她张嘴了,只是这声音连自己的耳朵都听不太清。

    “好了,不要想了,那只是个梦。”刘扬说道。

    他们以为她还在梦中。如果那真的只是个梦就好了。

    “快吃吧,吃完早饭还得上班呢。”刘扬继续说道。

    “不能上班。”上班这个两人字让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们都惊讶地看向她。

    “对,不能去上班。”她又说道。

    他们以为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妈妈说道:“那你就请一天假,不上就不上。”就好像小时候不愿意去上学,妈妈也总是这样说,只是那时只是为了哄她吃完早饭,吃过早饭后她就被连拖带拽拎到了学校。现在也不能排除他们哄骗她的嫌疑,只是她长大了,爸妈拎不动她了,但她可能依然会表现出撒泼打滚,为的是他们能留在家里。

    “我是说你也不去。”

    她睁大眼睛看着刘扬。刘扬也睁大了眼睛,睁得比她的还要大,那快突出的眼球似乎在问:“不就是一个梦吗,你有必要这么无理取闹吗?”

    他没有这么质问,只是问了一句和他睁大的眼睛不太匹配的一句话:“为什么?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不能去,不能去,不能去。”她急得眼睛都红了,就好像很久以前刘扬要去参加前女友的婚礼,她也是现在这副模样,拽着刘扬的胳膊,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刘扬似乎看到她通红着的眼睛有些着急了,“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吗?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李小诺还是摇头,但她说的不是不去医院,而是说不去上班。她甚至害怕刘扬趁她不注意,就不管她的无理取闹摔门而去。她紧紧地抱住刘扬的胳膊,“不要去,答应我,不要去,不去。”

    她一边摇头一边流眼泪。这下在场的人都慌了,都不相信她没有事,但她什么都没说,他们也就没有追问。最终在她的无理取闹之下刘扬还是妥协了——请了假,没去上班。

    可就算是一家人都在家,他们也要吃午饭。到中午时,父母说要出去买菜。

    李小诺整个人又慌张了起来,她又对父母说:“不要,不能出去买菜。”她又紧紧地抱住了他们的胳膊。她泪珠里的祈求还是让他们软下心来。

    他们四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妈妈小声地在她耳边问:“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状态真的太反常了,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不舒服就要去看医生呀。”

    李小诺还是摇头。他们都看出了她不正常,奈何她什么也没说,他们也拿她没办法。她像一个小孩子耍着性子,他们也把她当成小孩子。

    所以他们中午只吃了面条,连鸡蛋都没有加,因为家里连鸡蛋都没有了。

    下午他们四个人玩起了斗地主。大家肯定会好奇,四个人怎么玩的?其实是四个人轮流着玩,总有一个人在旁边观望,没事顺便担当了裁判的任务,顺便监督输的一方,避免他耍赖不给钱。其实他们都很遵守规则,不知道是有裁判的缘故还是本身够自觉。

    他们在斗地主桌上发出了胜利的声音,和急着出小王后的后悔声。但无论是怎么样的声音,都让人感到快乐和幸福。就在这样的氛围下李小诺暂时忘记了那个令人痛不欲生的结局。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好像没玩多久,阳光就恋恋不舍地走出客厅,爬上了山腰。他们又该吃晚饭了。可冰箱空空如也,李小诺的脸上又出现了慌乱、焦急的神态。她现在恨自己今天早上那么急着出家门,忘记将自己家冰箱里满满当当的食物一并带上。

    不会的,一定还能用什么其他的理由将它们拖住,不让他们出门。晚饭其实不用吃太多的东西。

    她跑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有牛奶、咸菜。打开每一个柜子,有泡面、火腿肠,还有米。吃泡面,或者喝粥都行。晚饭不用吃太多东西。

    她走出厨房准备用这个理由说服他们不出门。一出门就看到刘扬在穿鞋子,还对父母说道:“我看家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去楼下超市买点吃的。”

    李小诺跑过去挡在门口,喘息的声音被刘扬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向她,没有先开口,而是再等着她的解释。这一天他已经问了无数遍“怎么了”,而她什么都没有说,他已经有些无奈了。

    “我们叫外卖吧。”她说。对,外卖,早上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外卖这个专门提供给人便利的服务。她大概每天都在使用它,却在这个关键时刻把它忘记了。而此刻它及时出现在脑海里,拯救了她,或者是他们全家。

    感谢外卖。

    刘扬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他脱下鞋子,“行,那你想吃什么?”

    李小诺的视线越过刘扬,往里探去,“看看爸妈想吃什么?”

    他们俩走进客厅,询问着父母对晚饭的看法。

    “吃外卖多不健康。”妈妈嘟囔了一句。

    李小诺就坐到了妈妈的身边,绞尽脑汁把自己脑海里所有的不管是夸人、夸花、还是夸鱼的好词全都用在了某家鱼馆上。辞藻的华丽,让他们不禁怀疑她是否吃了那家鱼馆的回扣。在李小诺的花言巧语之下,他们决定点那家的外卖。

    外外只得到了他们的一句评价——平平无奇。李小诺吃回扣的嫌疑更大了,但她不以为然,只要他们不出门,就算是她犯法被抓都无所谓。

    吃过饭后刘扬决定回家去,毕竟明天得上班,岳父岳母家没有他们的换洗衣服。李小诺又用她的三寸巧舌,说服刘扬在父母家住下。

    为了劝说刘扬在父母家住下,她已经费尽了全部的心力,所以她不敢说,明天依然不能去上班。明天再想理由吧。李小诺对自己说

    他们已经睡下了,但她却不敢睡。她怕父母趁她睡着偷偷溜出去。她就闭着眼睛,竖起耳朵听房间外的声音,确定父母没有出去后,她也不敢睡。确定刘扬已经睡着后,她悄悄地猫下床,来到父母的房间。父母已经睡着了,她把手指放到父母的鼻子旁,确定他们还有呼吸声。

    那个人说,结局不能改变,她也害怕不出门的他们在睡梦中死去。

    她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心脏跳得比平时厉害,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一时间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她的心跳声。她每半个小时进去确定一次,从刘扬的房间到父母的房间,就这样一夜未眠。

    因为害怕他们早上出去买早餐,所以他们起床时她已经做好了早餐——白粥配咸菜。

    父母感叹,这是她这么大,第一次吃到女儿做的早餐。她笑了一下,以后经常给你们做。

    刘扬打着电话从房间里出来,“好的,老板,今天我一定完成把它给你。”

    李小诺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一下子从厨房里蹿了出来,抵到门上。

    刘扬看她像一股风一样从面前略过,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直接说明了他要去上班。李小诺贴在门上拼命摇头,此刻她脑袋里都被“只要他出门就会死”充斥着。

    刘扬一开始还好声好气地劝她,让她从门上移开,看到李小诺依然不为所动,刘扬生气了,她直接上手了扯李小诺的手臂。她一个女人轻而易举地就被刘扬从门上扯开了。她急得眼眶红了,瞬间抱住了刘扬的小腿,嘴里依然是昨天的那句话:“不要走,求求你,不要去上班。”

    刘扬弯下身子来掰她的手臂,她用尽全身的力量去抵抗,甚至不惜像小狗一样去咬刘扬的手。

    刘扬彻底怒了,他大声吼道:“你到底在干什么?难道就要一辈子待在这里,一辈子不出去,一辈子不上班。”

    “过了今天就好,过了今天就好。”她说着话,手上的力量一点也敢不放松。

    父母也来帮助刘扬,他们一个掰她的手臂,一个抱着把她往上提。嘴里还在不停地劝说。尽管李小诺像猴子一样紧紧地坠在刘扬的腿上,可是三个人的力量,李小诺还是被他们从刘扬的腿上弄了下来。

    刚从腿下弄下来后她又迅速抱住了刘扬的胳膊。刚刚和他们对抗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此刻刘扬轻轻就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刘扬没管她就开门走了出去。李小诺瞬间瘫软在地,眼泪一颗一颗流了出来。就这样了吗?不会的,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她不顾父母地搀扶追了出去。刚出去几步,又转过身对父母撂下一句狠话:“答应我,不要出门,如果你们出门我们就断绝关系。”

    父母看她又流泪,脸上又是狠厉的模样,不敢过多阻拦,只能频频点头。她追到楼下,刘扬还在路边拦出租车,她跑过去牵住刘扬的手,“我跟你去,我们去坐地铁。”

    此刻她想,如果地铁也能出事,那么她就跟刘扬一起死。

    刘扬没说什么,毕竟李小诺已经做出一定的妥协了。

    她一直紧紧牵住刘扬的手,无论是在过安检时,还是站在地铁车厢里。刘扬一句话都没有问,庆幸他一句话都没有问,不然李小诺一定会在人满为患的地铁车厢里吼出“你要死了”。本来穿着睡衣的她就已经成了地铁里的观赏对象,如果她再大吼大叫一定会被好心人发到网上成为热搜对象,而热搜词条将会是:“地铁里诅咒老公死的疯子”。

    李小诺在刘扬的公司楼下坐了一整天。这期间她不停地给父母和刘扬打电话,几乎是每半小时一次,她必须确定他们还安全、还活着。就在紧绷的精神状态下,她忘记了人的本能——吃饭和喝水。

    次数多了刘扬也被扰烦了,他带着怒气对着李小诺来了一句:“还活着呢。”

    她没有生气,只是感叹,活着好,能活着真好。

    手机里的时间已是下午五点,这个平凡、普通的时间让她的心脏一瞬间收紧,全身一瞬间处在了戒备状态。那天他们就是在五点左右出的车祸。

    她给父母拨去了视频电话,确定他们在家里,她没有挂断电话,并且命令对方也不要挂断电话。她跑到刘扬的公司,站在门外,往里看了一眼,刘扬在里面忙忙碌碌,电话里的父母仍安全地在家里。奔跑过的她终于可以大口呼吸了。

    最后她和父母聊了一个小时的天,从小学开始到她找男朋友、结婚,再从家里的锅碗瓢盆到柴米油盐,细细碎碎,好像聊了她一整个人生。最后将话题扯到了在国外读书的妹妹身上。妈妈说,妹妹在国外找了一个男朋友,浓眉大眼,鼻梁高得像他是用鼻子看人,而不是眼睛。李小诺笑了,你是说,他长得高吧。反正都一样,看着就不好相处,况且语言也不通,要怎么沟通?

    李小诺宽慰她:“你怕什么,不是有妹妹可以翻译的吗。”

    妈妈仍然焦虑:“就怕他以后用他那我们听不懂的语言骂人,我们还觉得他骂得对。”

    李小诺又笑了,这个笑容让她有了稍许的放松。

    在和父母聊天的期间她的眼睛还时不时往办公室里瞟,以确保他们都安全地在她的视线里。

    六点整,刘扬下班了,出门看到在门口的李小诺,是被吓到了,但他的脸上没有不悦和责怪。

    虽然事故的时间已经过去,但她还没有完全放下,她拉着刘扬走路回家,美名其美,情侣散步很浪漫。刘扬上了一天的班,疲惫一览无遗全表现到了脸上,但他还是答应了李小诺。

    其实刘扬一直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他总是迁就她,包容她。虽然说新时代的女性总是害怕走进婚姻,可她却为自己的婚姻感到自豪。

    电话依然没有挂。一边拿着手机和父母聊天,一边牵着老公的手,只要行人或者车辆从刘扬身边经过,她就张开手臂贴近刘扬,做出保护刘扬的模样。就好像刘扬是一个瓷娃娃,一碰就会碎。

    他们走了一个小时才回到父母的家。为什么没有回他们自己的家呢?当然李小诺还是找了各种理由、各种借口说服了刘扬。

    回家能看到他们真好。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七点十分,她笑了,是开心、释怀的笑,她真的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他们都不用死了,他们会一起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他们虽然不明白她的笑容,但也在笑。李小诺看他们笑,笑得更欢了。钟表里也有一个笑脸的图案,它好像也在笑,而且笑得更灿烂。泪眼模糊之中,它好像在迅速逆时针旋转,最后停在了五点整。

    “乒乒乓乓、稀里哗啦、轰轰隆隆”。

    是什么声音?一束光撕裂了黑暗。她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那束光消失后她才发现她在一场车祸的小轿车里,而车里还有刘扬和父母。驾驶座上的刘扬被门框插穿胸部,血流不止。她大声喊他,可自己都听不到一点声音。双手使劲地推他,他一动不动。后座上的父母也是满身鲜血,她弄不清楚他们哪里出血,只是用力推他们,他们也不动。在那一瞬间她明白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

    绝望什么?绝望就是,你看亲人满身鲜血,痛不欲生,而你却救不了他们,甚至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不可能的,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她记得他们那天晚上没有出过门。吃过晚饭后大家都睡了,为什么又会在车里?为什么又会发生车祸?她明明已经完美地错开了那个时间。

    “为什么?”她仰着头对着天空大喊。

    此刻她能发出声音了。

    “我和你说过,结局不可能改变。”那个白色的人又出现在她面前,而刚刚那束光就是他带来的。

    她大笑了起来,像疯了一样。是梦,一定是梦,她在做梦,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这是一个循环,只要走出这个循环就好。

    她打开了车门。大货车把小车压扁了,但她却能轻而易举地打开车门。

    她一直跑,不是真的,一定是假的,一定在什么地方有一个开关,能让她走出去,能让她改变点什么。她看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跑向什么地方。在路上被什么东西绊倒,磕到了膝盖,她拍拍膝盖站起来,继续跑。又不知道跑了多久,跌进了什么地方,那里臭臭的,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继续跑。

    她在奔跑中忘记了时间,直到世界被撕开了口子,有微微的光亮照了进来,她的前面是一片海。她生活的城市是没有海的。她向着海水,一步一步,海水从脚踝、小腿、腹部、胸部、肩膀、一直到脖子。心脏的疼痛好像被冰冷的海水麻痹了些,只是这海水像一根绳子在用力勒住她的脖子,让她觉得呼吸越来越难,为了能呼吸,她用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海水也被吸进肺里,那口气和海水总是呼不出来,她蜷缩起手脚,用尽全身力量去吐这口气,脸都被憋红了。“嘭”的一声,肺好像在胸腔里爆炸了。

    她张开了口,同时睁大了眼睛。

    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

    “姐,你终于醒了。”

    她在哭。

    “你回来了。”她也可以说话了。

    “对,我回来了。对不起,我回来迟了。”

    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李小诺,“姐姐,你知道吗?我好害怕,我只有一个亲人了,只有你了。”

    她也抱住了妹妹。旁边是大姨、大姑、公公婆婆。他们都担忧地看着她。白色的床单、被套,还有身上的条纹病号服。她是在医院,原来他们真的离开了,原来她没有穿越,她也没有回去见他们,她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叫如果的梦。

    头紧紧地放到妹妹的肩膀上,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在梦里那个白色的人问她,你和他们告别了吗?

    命运的界定碑竖在那里,她光想着如果绕过它,如何远离它,却忘了命运始终绕不过,在与命运抵死对抗的同时忘了应该好好告别。

    如果她一开始就相信结局不可改变,她会不会说出那句:再见,你们要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

    可是没有如果,结局无法改变。

    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妹妹的后背,轻轻地说:“再见,你们要好好的,我也会好好活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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