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没有因为这个厌烦自己，即便是这样的我。
苏州的第五次雨，也如约而至。雨水噼噼啪啪地落在厂房的铁硼顶上，沿着交错的铁缝，由上至下，混着装货的小推车的车轮在铁架桥上滚动的声音，一路欢腾地奔流而下。整个雨天的世界似乎变得热闹非凡。
站在阳台上，雨水的气息迎面扑来。
我不讨厌雨天，只要鞋子不是湿哒哒的，只要雨天道路不长，且手中有伞。虽然曾经有很多关于雨天的美好记忆，此刻，我只想置身于雨外。那时的自己，还自诩是个仅靠温存的记忆便可满足很久的人。现在想来，这个“好久”似乎也早就到了快乐的临界点。
晾在阳台上的衣服变的湿湿的，看起来皱皱的，重重的，在风中不走心地晃动着。衣架在铁架上碰撞着咯吱咯吱地摇晃，一时之间拥挤着纠缠在一起，抖了半天也没能拿下来，这让我顿生厌烦，便直接野蛮地从衣架上快速抽下了衣服。
衣架在晾衣服的铁架上欢快地转了个圈后，又左右摇晃了几下，便重重地摔在地上，不再动弹。它横卧在地上，嚎着空荡荡的大嘴巴，一副待人捡起的讨笑模样。
我没有弯下腰去捡起衣架，一是以为懒得捡，二是它不似会飞的鸟或会游的鱼，抓不住的瞬间可能就意味着永久的失去。它仅仅是个衣架。可不少人，往往愚蠢也源于此，对于触手可及的总是有恃无恐，对于遥不可及的却偏执一生。
有时又觉得一瞬间变得认真又感性的自己特别蠢，只是躺在地上的一个衣架而已，何必想那么多。这样想着转过身的瞬间，啪的一声，便关上了阳台的门。
我能感觉到自己心情不好，却说不出是为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改变。比起不知缘由的烦躁本身，更让我烦躁的是，对此无动于衷的自己。听歌会让我厌烦，看书会让我厌烦，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也会让我厌烦。
曾经喜欢做的事情，现在会不喜欢。一厢情愿喜欢的人，迟早有一天，也会不知不觉地从记忆中淡去。这种如我的预见相一致的趋向，更让我厌烦。
这样一个雨天，房间也变得暗暗的。
暗暗的房间也让我变得愈加沉闷，沉闷之后又是无休止的烦躁，这种烦躁的情绪，让我觉得嗓子一阵火燎般的干燥。打开衣柜，把带着湿气的衣服随意搭在剩下的衣架上，半推着关起衣柜后，顺势站在原地脱了帆布鞋和袜子，横七竖八地扔在地上，赤脚嗒嗒地踩在地板上，径直走向桌子。
地板上凉凉的。除了凉凉的，也没有多余的感觉。
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杯子，仰头准备一饮而尽的时候才发现笨重的杯檐干干的，一滴水也没有。放下杯子，又好气又好笑。笑自己无缘无故地怄气，笑自己几时还能这般小孩子。
走到墙边，摸索着开了灯，瞬间整个房间明亮起来，白光生生地刺着我的眼。
定定地看着地板上晃动的灯光，愣住走神了几秒后。拿起桌子上的一升装的牛奶，打开盖子，咕咚咕咚地往杯子里倒。乳白色的牛奶在杯子里晃荡，激起白色的奶泡，晃动着头顶上的灯光。又是咕咚咕咚几下，牛奶的清香瞬间溢满我的口腔，划过舌尖，沿着喉咙，顺势而下。一阵凉意瞬间袭来，再放下杯子的刹那，一切快感却又随之消散。
没有什么让我感觉长久，所有美好都会间歇性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繁琐和烦躁，之后又是深渊般的伤感。在大家举杯流泪欢笑的时候，在人潮涌动呼声此起彼伏的时候，在我真实感受到自己是其中的一员时，在我感受所有爱和被爱带来的片刻欢愉时，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些。
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会这样，隔一段时间，心情就会变的阴郁，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自己的胸口。就好像吃了一块很难吃的芥末膏，卡在喉咙里，说不出话，脸上徒有扭曲的表情，却挤不出一滴眼泪。但到底有多悲伤呢？好像也没有。
我特别喜欢爱笑的女孩子，可能因为自己不太擅长。这是实话，不掺杂任何嫉妒和揶揄的成分。我也会笑，但总有时候没有那么想笑，却因为说不出话，而强行在脸上堆出笑的样子。有时真，有时假，直到后来真假都分不清。自己虽然看不到，但有时看着迎面而来笑靥如花的模样时，脑中影印出的却是自己脸上的肌肉诚实地僵硬在一起，拧成一团时难看的样子。
我倒没有因为这个厌烦自己，即便是这样的我。这样一个活在22岁生命里千万个瞬间的，犹疑的，漂浮的，零碎的我。
我只是懊恼自己明明可以看得透，却走不出这周而复始的怪圈，走不出那时的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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