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初中同学是雪莲和敏。
雪莲是个身材高挑、皮肤雪白、美丽端庄的女孩,一直说着普通话。我和她走在一起,需要仰视,才能看到她的脸。她的成绩优异,尤其是英语,每次考试基本上都是满分。她掌握了大量的词汇,口语和阅读能力超强。她一直是老师喜欢的学生。她和我从初中一年级到初中三年级都是同学,一起考入G城师范,并不十分亲近。我和她偶尔在校园里遇见了,彼此客气地打招呼之后各走各的路。师范毕业后,她去了G城七小工作,成为该校的名师,囊括了县市级各种表彰。
敏是我初中一年级时候的同桌。我们俩相处得非常融洽。她住在河对岸的花园里。每天早晨她天不亮就起床,推着车子走过宽阔的金色大沙滩,坐船过河,再骑半个小时的车子到校。她剪着齐耳的短发,圆脸、大眼睛,皮肤黝黑,爱笑,声音洪亮。她喜欢看小说。
有一天上课,我在课桌下偷偷看岑海伦的《天鹅姑娘》,被班主任张老师发现,小说被没收了,还找了家长。她把我在学校里的表现如实说给我的父亲听。父亲回家后家里的气氛很凝重。我低着头,战战兢兢地站在父亲身边。
父亲一直坐在煤炉边吸着烟不说话,地面有落了厚厚的一层烟灰和、烟蒂。父亲连续吸完了两盒烟后说:“以前的事翻篇了,我不再追究。初中三年是你人生里最关键的时间,决定着你将来的命运。以后不要再看那些乌七八糟的书了。张老师说你问题很多。你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别分心。”
我向父亲保证以后好好学习,不再犯任何错误。以后我要听老师的话。我会向张老师承认错误。
一想到张老师,我感到害怕。我不想去办公室见她。她的眼神像锋利的刀片一样,随时能削去我的可怜的尊严和自尊。
张老师身材娇小柔弱,经常穿着灰色的衣服,大约五十岁左右,短发里有些白头发,嘴角有一颗痣,非常严厉。她喜欢雪莲、曼、林,不喜欢我。有一次她搬家,我和同学们帮她搬煤球,我走到她身边,试着和她套近乎,感觉她很亲切。
《天鹅姑娘》是敏借给我的小说,是一部言情小说。小说讲述了一个贫苦人家的女孩品学兼优,很有个性,被一个高富帅紧追不舍的浪漫爱情故事。那种言情小说是老师封sha的课外书。我去办公室请求张老师把书还给我。只要她把书还给我,怎么处罚我都行。那本书是敏借别人的书,我要还给她。
张老师气势逼人地说:“那本书被我撕了,扔到垃圾桶里了!你上课总是说话,以后要遵守课堂纪律!”我很无奈,也很生气。我一直很乖,从来没在课堂上说过话,谁在坑我?我为自己辩解,说自己一直遵守课堂纪律,没说过话。张老师说出我说话的具体时间。我彻底无语了,我好像真的说话了。那节课我跟同桌借过橡皮。如果那也是违反纪律,我认。我欲哭无泪。
回到教室,我对敏说:“书被班主任撕了。我去书店买一本同样的书给你。”
我跑遍了G城所有的书店和书摊,没有找到那本书。敏很快退学了。我去她家找过她,她说不上学也有出路。她可以买菜、买花,出去打工。她家负担重,没有能力再供她上学了。她每天一个女孩子走那么远的路不安全,有几次碰到酒鬼和无赖,吓坏她了。我还欠她一本书,怎么办呢?敏说不要了。那本书的主人说她已经看过那本书了,不要了。
之后的两年,我一有空就去敏家看她。每一次去她家之前,我特别担心找不到她。她有可能去街上卖菜了,也有可能在菜园、花圃、果园里忙着。有一次我去她家没有找到她,我就沿着村子的菜地、花圃、果园一家家地找过去,找了两个小时找到了她。她正在果园里嫁接一棵树。那天晚上,她炒了鸡蛋、青椒肉丝给我吃。她的父母和哥哥们憨厚朴实,待人热情。第二天早上,敏给了我一袋子毛豆。她说:“这是干毛豆,没有泡过水。我们卖的毛豆都泡过水,不容易炒熟。”
敏之后去了外地打工,在餐厅里穿过溜冰鞋给人送餐,进过工厂,写过小说。现在她在温州的一个大型住宅区经营着一个物业公司,有车有房,有两个孩子,家庭幸福美满。我在2011年硕士研究生毕业的时候,就业压力太大,想去她的公司打工。她笑着说:“好啊!你帮我管管账就行,别的什么都不用你管。”我最终没有去敏的公司打工,又回到了虐我千百遍的讲台。
除了能读两本书、写几个字,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安身立命的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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