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隔壁床是个88岁的老阿太。她是因为心脏问题住进医院的,据说心脏已经肥大成包心菜,进来之前住在某护理院。
在没有见到这个老人之前,我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什么叫骨瘦如柴。老太的眼窝深陷,颧骨突显,牙床似乎也是外凸的,如果没有那张皱巴巴松塌塌的苍白的皮包着,她的头就是一个骷髅头。
不过,最触目惊心的还是她的两条腿,这哪是腿啊,分明是两段干枯的芦柴棒!让我想到的是那些饥饿中的非洲儿童的照片,只是颜色不同而已。
老太像只虾米一样蜷缩在床上,目测不过三四十斤重,我怀疑她年轻时候大约也是个小矮子。
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糊涂的时候手脚一刻不停,手不是在空中乱比划就是抓衣服或被子,脚则不断地蹬被子!
我娘说:"老太太大概在捏七缝。捏七缝了么,也快了。"
她的喉咙不出声则已,一出声就"壳落壳落壳落⋯⋯",似一阵滚雷响过,又似山体滑坡巨石隆隆,大约胸腔里嘴巴里塞满了痰。
老太有三个儿子,在病房服侍她的是老二,六十出头,性格温和,很有耐心。
与他攀谈间觉得他的表达不俗,我说:"你一定是高中毕业的!"
他说:"读书倒是算读过大专的。读的是电大,毕业后分到粮管所工作,以为端牢金饭碗了,开心得不得了。谁知道后来两万元钱买断了,下岗了。后来只好再寻工作,像腔点工作寻不着,只好做保安。"
他现在还做着保安,但是为了照顾老娘,而兄弟大佬都没空,只好他请假。
因为老太脑子不太清楚,给她吃药,吐出来不肯吃;给她吃饭,又摇头不肯吃;给她吃营养粉,吃2勺又不吃了。
晚上大家要睡时,只听见她"壳落壳落壳落⋯⋯",又听见她的床在叽加叽加不停不歇地响一一她在忙碌地"捏七缝"。
她儿子恼火了,喝斥她:"你阿知道,蹬掉被子要冻的?你再这样,我要拷了!"
老太大约根本不懂儿子在说什么,继续她的"捏七缝"。
她儿子恐吓:"你是来看毛病的,你这样不听话,怎么看得好?明天我们回家去算了,毛病不看了!"
一会儿又拖长了音调哀求:"你听话么,毛病快点看好呀,你自己都也适意一点呀。"
老太无声,不!老太继续着她的"壳落壳落壳落⋯⋯"
医生说,吃不下东西,只有鼻饲了。但鼻饲要插管子,老太肯定要自己去拉掉的,只有给她戴双手套,把她的手绑在床栏上不让她动。
唉,一个生养了三个儿子的女人,想来曾经可能也是一个要强的人能干的人爱干净的人风风火火的人。
他儿子说:"85岁时,她还种菜,还挑水浇地,还跟我们去旅游去爬山呢!人家还把她当成榜样呢!三年辰光,就老成这个样子了!"
生老病死,是谁也逃不过的劫!人生苦短,是无法抗争的宿命!
我说:"你这儿子,做得不错了!"
他说:"没有办法的呀,娘啊!再说自己以后也要老的呀,要给小辈做出榜样的。"
但是,不管儿女有多孝顺,在父母的疾病面前,总有力不从心无可奈何的那一刻!"活得jia(第二声,健康),死得快"当是最理想的人生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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