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一直喜欢林清玄文字的干净清幽,惊闻昔人已去,谨以旧作一篇,以怀念大师。
千日曾向佛,才越柳韩辙。
架上清玄在,人间木林折。
-----悼林清玄
相逢凋谢
酷暑的夜里,读林清玄的书会有一丝清凉滋生。他的文字佛意袅袅,菩提处处,读着读着,心就渐渐地空了,静了,也就清凉了,那些芜杂琐碎的尘烟会慢慢地消散而去,世界由此变得绵密,幽静,安宁。
就在这种深沉的安静里,头顶的沙发柜上“噗”的一声,抬头间见那朵兰坠落在柜子上。心里倏地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世界仿佛更深地安静了一层,就像一块石子投进平湖后,水面上留下的那一串涟漪。对着这朵落花怔愣了好一会,那一串涟漪已远远地泛去,踪迹全无。这才发觉,于我,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情义和纠结都还存在。
首先,对这株兰来说,我是心存愧疚的。去年将近春节的时候,朋友送来一大盆蝴蝶兰。这盆兰由十六株单独的兰组成,紫红色的花连成一片,开得欢天喜地,香气四溢,望一眼会让人抖擞一截。到了第二天,满室馥郁,浓香逼人。心里暗自嘀咕,都说“幽兰幽兰”,怎么也是如此的浓艳呢,就把它弃置在阳台上,然后一头栽进了我一年里最忙乱的时候。这盆兰自此冷暖由它,荣枯任意,再也没有顾及过。那些花朵好像坚持了很久才渐渐地呈现出了颓废之势。
二月的一天,老公把这盆兰连花带茎一一给清理了一遍,最后只留下了三株,别的送给了邻居们。后来我们发现有一株兰又抽了新茎,上面还结上了花骨朵。许是我的冷漠还有阳台上日夜太大的温差抑制了它们开放的热情,那些骨朵一直那么蔫蔫地挂着。一直到将近六月份,其中的两朵硬是不管不顾地绽开了。这时候我也相对清闲了一些,更为它的精神所动,才将它移栽换土浇水,予以关注。两朵兰开得不如春节时候的大,我凑近闻了闻,若有若无的淡香。这才是幽兰吧:清瘦,内敛,雅致,安静,还带几分挥之不去的忧郁,像是凝结在旧时光里的一段回忆;又像是立在我面前的一句唐诗或者宋词,古韵悠悠,芳华自泻。一下子就觉得和它贴了心。
我想,我一俗世女子,能与这样清雅而又有勇气违背时令绽放的花儿相遇,相识,已经足够,不敢奢望与其相知。再说彼此相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求得相知的心也很恳切。不论是一朵花亦或是一个人,历经的都是各自不一样的曲折,其灵魂深处也有着不一样的欢欣和伤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怎么能让别人完全的理解自己内心的感受呢。
前些日子这两朵兰中的一朵在一个傍晚时分凋落了,我内心黯然,曾以酒相祭。剩下的一朵又在这清寂的深夜里凋谢在我的眼睛和林清玄的文字之间。按佛的观念说,万物皆有因缘可究,那么一朵花的谢落,也该算是一种缘分的归结吧;而我与这朵落花相遇,并且聆听到了它谢落的声音,更该算是一种缘分的赐予吧。也说不清是我恰恰相逢了它的谢落,还是它的谢落恰恰相逢了我,总之,要和一次落花的声音相遇那得需要怎样曲折迂回的因缘结果呢! 这株应该在春节过后谢落的兰却谢在了八月里,对我来说,这更应该是一种在时间上的唯美相遇。
一个八月过去了,另一个八月也已经来临。两个八月之间的历经让我恍惚觉得自己也应该熏染一些兰的气质---无论世事是多么的猛烈生硬,都卓尔而立,其华灼灼。
杜丽娘有句脍炙人口的唱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这是一个深闺怨女对于凋谢的片面认识和带着浓厚的自我意识的感慨。而我的兰却是雅性自持,无视于凡尘聒噪,无视于节令时辰,只顾自我荣枯。在姹紫嫣红中,这就已经立足在了高处。断井颓垣也好,如我这样凡俗的女子也好,林清玄的文字也好,于它,怕都是烟云过眼,泾渭无关的。只是在这开落之间我觉得自己似乎把一辈子的八月都已历尽了,苍凉、迷离、美好。那么,除此之外,人生还会有什么别的风尘可叹呢。说得远了。
关于凋谢,林清玄在《一心一境》一文中引用过元晓大师的一句话:纵使尽一切努力,也无法阻止一朵花的凋谢,因此,在花凋谢时好好欣赏它的凋谢吧!---此话说得明朗,令人心境豁然。
时近子夜,起身开窗,月已西沉,星辰依稀,山影绰绰,暗柳梢头,路灯愔愔。近来天气酽热,就是子夜时分,外面的世界也还是显得浓烈粘稠。然而,我心清澈,如若再能恰逢落花,我希望自己依然能够听得见它谢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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