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乱走

  回到乡下，见阳光甚好，我想去屋后面看看过去我曾劳作过的地方，那些小路，那些鱼塘都还在。只是，路更宽了，鱼塘修得更规整了。

以前干完鱼塘后，来年养鱼之前，就要重新修整一下，一勺泥一勺泥地动用劳动力，是人工修筑的。现在，用挖机，半天甚至两三个小时，就能把一个十来亩的鱼塘修成你想要的任何样子。

不要乱走

风很大，很冷，忘了带围巾出来的我，有点不想往下走了。不走吧，回头也是有同样的路，风照样吹，这种平原地区，没有遮挡，没有很大可挡风的树，真可以吹翻你。

于是，我哆嗦着往前走，往我记忆深处里走去。那一间间鱼塘我还知道是谁家谁家的——十多年了，还是那样，缺钱的人家年前就把鱼给干上来了，正在修塘。而那些底子好点的户主，还是满满一塘水，鱼还在塘里遁着，可作期货，他们在悠闲地等个好价……

我那个时候养鱼，好像才过了八月十五就想干鱼塘——没钱呀！老是投钱下去，鱼长到中秋了，可以上来一部分了，缓解些经济问题。

真是可怜。养鱼那么辛苦，六月热天里日夜要不停地招呼着，怕鱼缺氧全部死悄悄。最可笑的是，我的一些朋友们也会和我们分享一些养鱼经验，说到了中秋后，天凉了，就不怕了，没那么紧张去看守。可是他自己，中秋的第二天，一塘鱼就给缺氧死光了……

那种情况叫泛塘，那就是养鱼人的灾难。我养了四年，虽没泛过塘，但是幼苗塘年年给消毒消死了，成本相对来说要高很多，所以没赚到钱，也不可能赚很多钱。

那个时候，我简直在浪费我的青春，真的，做着许多没有经济效益的事，还做得那么投入，那么认真——现在想起来，也不算浪费吧！至少我懂得了今天赚的钱是多么的珍贵，我和孩子爸从来没有浪费过一分钱——在有限的收入里，却能利益最大化地去分配，去利用，也算有小范围内的财务自由。

不要乱走

这个塘，就是我从前养过的。现在已转给了一位在城里的远房亲戚在养鳝鱼，是四哥转的，他们还在那儿搭棚养了鸡。听说那个城里人的老婆在小路上种的青菜非常好，吃都吃不完——

这就是时代在逆转，怎么转？城里人能看懂乡下的生存发展空间，而乡下人，却非常心安理得地做了失去土地的农民，揺揺摆摆地搬到了城里，以为自己就是城里人了。

像我，我就是。

我喜欢乡下的鸟叫声 ——可是乡下有资深的小提琴老师吗？你听得了一场交响音乐会吗？我喜欢乡下最新鲜的空气和水嫩的青菜，可是，我没法找到让精神平衡的支点。我在城里，也能看见绿色，就算是雾霾，也没法打消我对做城里人的向往……

你也没见过，一个有抱负的成年人会带着孩子放弃大城市，放弃资源配备齐全的好环境，来到空气新鲜的乡村野外——来干嘛？度假可以，不能定居，没法有更大的发展，那是对孩子们的未来不负责。

想想，如今的我们是多么虚伪的尴尬的无奈的一代……在城乡转换的交战中，到底得到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谁都说不清。

走到鱼塘尽头，就到了我们的朋友牛贩子的家，他才建了个新房，八十多岁的老娘坐在门口，跟我拉起了家常。

不要乱走
不要乱走

房子外面还没修整完工。牛贩子这厮中午喝醉了，正在隔壁家的沙发上呼呼大睡……我没去叫醒他，这个健忘的家伙，昨天还约孩子爸来吃晚饭呢！他和我们年龄相仿，离过婚后一直单着——老婆嫁城里去了，他对城里没概念，还正儿八经建个房子立在这里，他要在这里奉养老娘，终老一代，两代……

喝下他老妈倒给我的那杯茶，我感觉被风吹坏了身体，头有点重，接到孩子爸的电话说，那么冷，去哪里了？不要乱走……

不要乱走？呵呵，是的，这里不属于我了，我是那么地熟悉它，它却不熟悉我了。

望着那朵在风中开得最早的油菜花，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先开先落，独树一枝，没法和那一片地的油菜一起，落到同一归宿……

不要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