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一年，我大约十二岁，不记得因为什么事和母亲争执起来，甚至扭打起来。一桶装过涂料的水桶从头上倾倒砸下来，在院子雪白的墙上留下一道粉色的印子。这件事之后，母亲认定我再也无可救药，不知道她怎么联系上我那十余年杳无音讯的远方的父亲，经过商量那边同意继续扶养我，母亲决定尽快把我送过去。
我既然是这样的不听话，母亲这边似乎也呆不下去了，送走我的任务交给了外婆。首先，我们要搭县城的绿皮火车出省，然后再转汽车，去父亲所在的那个地方。是夏天，县城的火车站里又闷热又嘈杂，烟味汗味混在一起。远行的人们扛着行李袋，有的还背着棉被提着大红的塑料桶，有的人还带着乡里的土鸡蛋，茶油，土鸡，干货，用一根扁担挑着。铁链条开始响动闸门开了，工作人员开始吆喝起来，能听到火车从远处奔来沉重的喘息声。热风吹进来，人们争先恐后地朝前涌。我和外婆护着行李，那里面收着我的一些旧衣服。我们被人流推动着往前走。去月台还得翻过一段长长的阶梯，我费力地提着行李，手臂上勒出了一道道红血印，外婆也奋力地推举着另外一个大包。上了车，我们祖孙倆松了一口气。火车剧烈地哐当一声，缓缓启动了。我身后的旧日世界即将被抛到脑后，而那完全陌生的父亲和他的新家庭，又将怎样迎来我这个多余的人？我感觉到鼻腔一阵酸楚，眼泪也快要盈满眼眶。我不仅为自己的任性而悔恨，但是一切已经无可挽回。还好车窗外灯火忽明忽暗，卖盒饭卖鸡腿矿泉水的小贩还在吆喝忙碌，车厢内的人们还在走动，急于安放行李找座位，我忙偷偷抡起袖子把眼泪抹去，谁也没有注意到我。
只有一张票，外婆从兜里掏出火车票，一个长窄条型的硬纸块，核对着上面写的数字。我们的这个座位在三人排的中间，已经被挤得只余下一个三角形。外婆向两旁的人打了招呼，示意我去坐下。她自己在过道的角落把包放下，然后费力地把肥胖的身躯半斜着慢慢坐下去。不知过了多久，我在睡梦中醒来，已是深夜，火车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停靠。窗外的风景已和县城大不相同。。。。外婆从包里摸索着掏出一个挤得有点变形的鸡蛋，递给了我。
恐惧与未知扩大了距离的遥远。很多年以后，我知道了从县城到武汉，慢火车车程也不过才三四小时，但在当时，对我来说是一场无比漫长的路程。不知道在黑夜中停靠了多少个大大小小的站台，一步一步把我送到更远的地方。
到了武汉后，外婆带着我背着沉重的包袱，搭趁开往麻城县城的汽车。
二 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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