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士隐在姑苏本地虽不十分富贵,也算望族了。然他“秉性恬淡”,不热功名。“每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以为这样的太平安稳日子一直会永久下去,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认识不够深刻。
他见寄居隔壁葫芦庙的穷儒贾雨村,困顿潦倒、卖字作文为生,心里油然而生帮扶之意。
此时的甄士隐帮扶贾雨村,应是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使然,当然不排除“人之初,性本善”。自己无聊之甚,主动邀雨村小斋一谈,目的是“彼此皆可消此永昼”,于是“自与雨村携手来至书房中”。
“携手”可见士隐热情真挚,然士隐两眼一抹黑,交往过程中看不出贾雨村乃趋炎附势、利益至上的凉薄小人。
两处细节士隐均未十分察觉。
中秋之夜,万家团员,士隐家宴已毕,另具一席,步月至葫芦庙单邀雨村。士隐一番文绉绉精致的客套话“不知可纳芹意否”,“雨村听了,并不推辞”。读此处,心里忒觉不爽。总觉雨村傲慢不解人情,甚至感觉雨村并不把士隐放在眼里。此处雨村的“并不推辞”,令人生厌:好歹也需客气一下吧。
二人豪兴喝酒,酒到杯干。雨村酒意七八,狂兴不禁,对月抒怀“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士隐被雨村高大上的“飞腾之兆”迷混了双眼,待雨村借酒隐约而直白的提出“缺钱”后,士隐“不待”雨村“说完”,“当下即命小童”,“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再看雨村如何表现,“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 我每读至此,常有一股悲凉之气隐隐生发。士隐主动雪中送炭,热情备至,慷慨解囊,雨村却如此厚颜,没有客气感谢,更没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表示,反而让人读出贾雨村的轻蔑和不以为然。难不成士隐上辈子欠你贾雨村的吗。
第二天醒酒之后,士隐仍单纯善良的可笑,意欲调动自己的社会关系,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都中,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身之地”,可人家雨村却来个不辞而别:“五鼓已进京去了”——凌晨三点雨村便慌慌忙忙“为利而往”了。
士隐至此才“也只得罢了”,此时的士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罢!
后来葫芦庙一场火焰山般的大火,把甄家烧成一片瓦砾场,也彻底烧醒了士隐。士隐无处安身投奔岳丈家,哪知岳丈封肃(谐音“风俗”,社会势利人也)置女儿女婿情面于不顾,对士隐落井下石,“半哄半赚”,暗中使绊,冷言冷语,此一次让士隐看透人间凉薄,看清人性之恶,以致贫病交攻,垂垂暮矣。后来士隐对跛足道人的《好了歌》倾情注解,定是切肤之痛有感而发:“······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于是抢过道人的褡裢,竟不回家,“飘飘而去”。
可怜士隐,可悲士隐,可贺士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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