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阅读了龙应台和儿子安德烈的信,摘录喜欢的语句,与家长朋友共勉。
《亲爱的安德烈》经典语录(分享篇)假期中会面时,他愿意将所有的时间给他的朋友,和我对坐于晚餐桌时,却默默无语,眼睛盯着手机,手指忙着传讯。
我知道他爱我,但是,爱不等于喜欢,不等于认识。爱,其实是很多不喜欢、不认识、不沟通的借口。因为有爱,所以正常的沟通仿佛不必了。
我不要掉进这个陷阱。我失去了小男孩安安没有关系,但是我可以认识成熟的安德烈。我要认识这个人。
我要认识这个十八岁的人。
于是我问他,愿不愿意和我通信方式共同写一个专栏。条件是,一旦答应,就不能半途而废。
那做儿女的,往往自己已经是三四十岁的人了,跟父母无法沟通;虽然心中有爱,但是爱,冻结在经年累月的沉默里,好像藏着一个疼痛的伤口,没有纱布可绑。
多少儿女和父母同处一室却无话可谈,他们深爱彼此却互不相识,他们向往接触却找不到桥梁,渴望表达却没有语言。我们的通信,仿佛黑夜海上的旗语,被其他漂泊不安、寻找港湾的船只看见了。
认识一个十八岁的人,你得从头学起,你得放空自己。
日后的人生旅程,当然还是要飘萍离散——人生哪有横长的厮守?但是三年的海上旗语,如星辰凝望,如月色满怀,我还奢求什么呢。
——龙应台《认识一个十八岁的人》 第3、4、5页
开始写信的时候,只是觉得自己有很多想法,既然你给我一个“麦克风”,我就把想法大声说出来罢了。到后期,我才忽然觉察到,这件事有一个更重大的意义:我跟我的母亲,有了连结,而我同时意识到,这是大部分的人一生都不会得到的“份”,我却有了。
我在想,假使我们三年前没有开始做这件事,我们大概就会和大多数的人一样只是继续过日子,继续重复那每天不疼不痒的问候:吃了吗——嗯,工课做了吗——嗯,没和弟弟吵架吧——没,不缺钱用吧——嗯……
三年,真的不短。回头看,我还真的同意你说的,这些通信,虽然是给读者的,但是它其实是我们最私己、最亲密、最真实的手机,记下了、刻下了我们的三年生活岁月——我们此生永远不会忘记的生活岁月。
——安德烈《连结的“份”》 第7页
生活的美,在我身上是个要时时提醒自己去保持的东西,就像一串不能遗忘的钥匙,一盆必须每天浇水的植物。但是生活艺术,更应该是一种内化的气质吧?它应该像呼吸,像不自觉的举手投足。
——第一封信《18岁那一年》 第14页
原来认同是这么复杂的一件事,像剥洋葱一样,你可以一层一层往里面剥而一直看不到最核心。
——读者来信 第26页
人生,其实像一条从宽阔的平原走进森林的路。在平原上同伴可以结伙而行,欢乐地前推后挤,相濡以沫;一旦进入森林,草丛和荆棘挡路,情形就变了,各人专心走各人的路,寻找各人的方向,那推推挤挤同唱同乐的群体情感,那无忧无虑无猜忌的同侪深情,在人的一生中也只有少年期有。离开这段纯洁而明亮的阶段,路其实可能愈走愈孤独,你将被家庭牵绊,被社会捆绑,被自己的野心套牢,被人生的复杂和矛盾压抑,你往丛林深处走去,愈走愈深,不复再有阳光似的伙伴。到了熟透的年龄,即使在群众的怀抱中,你都可能觉得寂寞无比。
——第五封信《对玫瑰花的反抗》 36页
上100堂美学的课,不如让孩子自己在大自然里行走一天;教100个钟点的建筑设计,不如让学生去触摸几个古老的城市;讲100次文学写作的技巧,不如让写作者在市场里头弄脏自己的裤脚。玩,可以说是天地之间学问的根本。
我担心的不是你职业的贵贱,金钱的多寡,地位的高低,而是你的工作能给你多少自由?走进人生的丛林之后,自由却往往要看你被迫花多少时间在闪避道上荆棘。
可是你18岁了,那么自己为自己负责吧!
——第五封信《对玫瑰花的反抗》第37页
你将来会碰到很多你不欣赏、不赞成的人,而且必须与他们共事。这人可能是你的上司、同事,或部署,这人可能是你的市长或国家领导,你必须每一次都做出决定:是与他决裂、抗争,还是妥协、接受。抗争,值不值得?妥协,不安心?在信仰和现实之间,很难找出一条路来。你要自己找出来。
——第七封信《有没有时间革命》第51页
人生就像条大河,可能风景清丽,更可能惊涛骇浪。你需要的伴侣,最好是那能够和你并肩立在船头,浅斟低唱两岸风光,同时更能在惊涛骇浪中紧紧握住你的手不放的人。换句话说,最好她本身不是你必须应对的惊涛骇浪。
可是,我不能不意识到,我的任何话一定都是废话。因为清纯静美,白衣白裙别上一朵粉红的蝴蝶结——谁能抵挡得住“美”的袭击?对美的迷恋可以打败任何智者自以为是的心得报告。我只能让你跌倒,看着你跌倒,只能希望你会在跌倒的地方爬起来,希望阳光照过来,照亮你藏着忧伤的心,照亮你眼前看不见尽头的路。
——第十一封信《阳光照亮你的路 》第 79页
我实在以你有正义感和是非的判断力为荣耀,但是我也愿你看清理想主义的本质——它是珍贵的,可也是脆弱的,容易腐蚀腐败的。很多人的正义感、同情心、改革热情或革命冲动往往来自一种浪漫情怀,但是浪漫情怀从来不是冷酷现实的对手,往往只是蒙上了一层轻雾的假的美丽和朦胧。我自然希望你的理想主义比浪漫情怀要深刻些。
孩子,在这个台北的清晨三点,我的窗外一片含情脉脉的灯光,在寒夜里细微地闪烁。然而母亲想念成长的孩子,总是单向的;充满青春活力的孩子奔向他人生的愿景,眼睛热切望着前方,母亲只能在后头张望他越来越小的背影,揣摩,地平线有多远,有多长,怎么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第13封信《向左走向右走》 第93页
我马上要去香港了,那是一个多么不一样的世界,我发愁的是我怎么跟我的好朋友说再见?你怎么跟十来年都是跟生活核心的好友说再见?而心里又知道,人生岔路多,这种再见很可能是永远的?甚至那些你没有深交,但是很喜欢的人,你还没有机会去告诉他们你对他们的好感,以后,他们将你的人生完全的消失。
我感觉一种遗憾和忧愁。你或许会说,孩子,人生就是这样,一条线往前走,没什么好遗憾的。我知道,但是我还是觉得遗憾,不舍。
所以我坐在这阳台上,细细回味为我们共有的美好时光,把回忆拥在心里,是得往前走,但是我知道我从哪里来。
——第16封信《藏在心中的小镇》
第112页
你不用道歉,我明白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一部分。那个阶段,早就过去了。父母,于一个20岁的人而言,恐怕就像一栋旧房子:你住在它里面,它为你遮风挡雨,给你温暖和安全,但是房子就是房子,你不会和房子去说话,去沟通,去体贴它、讨好它。搬家具时碰破了一个墙角,你也不会去说“对不起”。父母啊,只是你完全视若无睹的住惯了的旧房子吧。
我猜想要等足足20年以后,你才会回过头来,开始注视这座没有声音的老屋,发现它已残败衰弱,逐渐地走向人生的''无’、宇宙的''灭’;那时候,你才会回过头来深深地注视。
所谓父母,就是那不断对着背影既欣喜又悲伤、想追回拥抱又不敢声张的人。
——第17封信《你是哪国人?》
第114页
文化来自逗留——“逗”,才有思想的刺激、灵感的挑逗、能量的爆发;“留”,才有沉淀、积累、酝酿、培养。我们能不能说,没有逗留空间,就没有逗留文化,没有逗留文化,就根本没有文化?
思想需要经验的积累,灵感需要孤独的沉淀,最细致的体验需要最宁静透彻的观照。积累、沉淀、宁静观照,哪一样可以在忙碌中产生呢?我相信,奔忙,使作家无法写作,音乐节无法谱曲,画家无法作画,学者无法著述。奔忙,使思想家变成名嘴,名嘴变成娱乐家,娱乐家变成聒噪小丑。闲暇、逗留,确实是创造力的有机土壤,不可或缺。
第21封信《文化,因为逗留》
第147页
那么你为什么不试试看进入我的现代、我的网络、我的世界呢?你为什么不花点时间,好好思考“打扮”这件事,买点贵的、好的衣服来穿?你为什么不偶尔去个你从来不会去的酒吧,去听听你从来没有听过的音乐?难道你已经老到不能再接受新的东西?还是说,你决定型,而更糟的是,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已经定型得不能动弹?
——第二十五封信《装马铃薯的麻布袋》 第173页
我在阳台上坐下来,眺望台北盆地一片空濛。一只老鹰,孤孤单单,在风里忽上忽下,像一个少年独自在玩滑板。我想,咦,何以听不见它拍打翅膀的声音?侧耳细听,知道是被满山满谷的蝉声覆盖了。夏天,阳明山被蝉单部队战领。
想到你的信把我描述的如此“不堪”,我低头捡视一下自己:今天穿的是什么?一件青烟色的棉布薄衫裙。直筒型的,假如你拿一个大塑料袋,在上面剪出一个半圆,两翼剪出两个袖洞,就是了。赤足。指甲没有颜色,脸上没有脂粉。身上没有首饰。今天是个独处的日子。
我出门的时候,是会“打扮”的。不过衣服总是白色或黑,色看起来像是一个“极简主义者”的行动显示,但是真正的原因是,一,我哪有可能把时间投掷在衣着和打扮的琢磨思考上?二,我可能在用所谓“极简”的美学来掩饰自己其实对“美”和“品位”缺乏心得,没有成就。
大概在你在进入14岁左右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穿衣服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和品位。你弟弟也是在她14岁的时候,开始不再像“孩子”,而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翩翩少年的矜持。我不说破,但是在一旁默默的欣赏。
我惊讶,“成长”这东西多么纤细,多么复杂啊。谁都可以看见一个男孩子长高了,细细的胡子冒出来了,声音突然改变了,鼓鼓的孩儿脸颊被棱角线条取代。但是,人们不会注意到他眼里的稚气消失,一股英气开始逼人;人们也不会发现,她的穿着,她的顾盼,他的自我,敏感得像女高音最高的一个音符旋绕在水晶玻璃上。他的领子竖起或翻下,牛仔裤皮带系在腰间的哪一个高度,他穿恤衫还是衬衫,衬衫尾扎进或露出……所有的细节都牵引着他心的跳动。
第二十六封信《孩子,你喝哪瓶奶》 第117页
我说“文化”,不是指戏剧、舞蹈、音乐演出、艺术展览等等。我指的是,一种生活态度,一种生活情趣。用欧洲做例子来说吧,我享受的事情,比如说,在徒步的街头咖啡座和好朋友坐下来,喝一杯意大利咖啡,在一个暖暖的秋天午后,感觉风轻轻吹过房子与房子之间的窄巷。美好的并非只是那个地点,而是笼罩着那个地点的整个情调和氛围,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文化的沉淀。
——第20封信《在一个没有咖啡馆的城市里》第134页
对我最重要的,安德烈,不是你是否有成就,而是你是否快乐。而在现代的生活架构里,什么样的工作比较可能给你快乐?第一,它给你意义;第二,它给你时间。你的工作是你觉得有意义的,你的工作不绑架你使你成为工作的俘虏,容许你去充分体验生活。你就比较可能是快乐的。至于金钱和名声,哪里是快乐的核心元素呢?假定说,横在你眼前的选择,是到华尔街做银行经理或者到动物园做照顾狮子、河马的管理员,而你是一个喜欢动物研究的人,我就完全不认为银行经理比较有成就,或者狮子、河马的管理员“平庸”。每天为钱的数字起伏而紧张而斗争,很可能不如每天给大象洗澡,给河马刷牙。
当你的工作在你心目中有意义,你就有成就感,当你的工作给你时间,不剥夺你的生活,你就有尊严。成就感和尊严给你快乐。
我怕你变成画长颈鹿的提摩,不是因为他没钱没名,而是因为他找不到意义。我也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就,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
如果我们不是在跟别人比名比利,而只是在为自己找心里安适之所在,那么平庸这个词都不太有意义了,“平庸”是跟别人比,心灵的安适是跟自己比。我们最终的负责对象,青山万水走到最后,还是“自己”二字。因此,你当然更没有理由跟你的上一代比,或者为了符合上一代对你的想象而活。
——第二十八封信 《给河马刷牙》
第195页
大树,有大树的长法;小草,有小草的长法。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是小草。你不是孤独的。
——第三十一封信《两只老虎跑得慢跑得慢》 第222页
象棋里头我觉得最“奥秘”的游戏规则,就是“卒”。卒子一过河,或动或静都没有回头的路。人生中一个决定牵动另一个决定,一个偶然注定另一个偶然,因此偶然从来不是偶然,一条路势必走向下一条路,回不了头。我发现,人生中所有的决定,其实都是不回头的“卒”。
第237页
我尊敬那些扶贫济弱的人,
我尊敬那些在实验室里默默工作的科学家,
我尊敬那些抵抗强权坚持记载历史的人,
我尊敬那些贫病交迫仍坚定把孩子养成的人,
我尊敬那些在群众鼓噪中仍旧维持独立思考的人,
我尊敬那些愿意跟别人分享最后一根蜡烛的人,
我尊敬那些在鼓励谎言的时代里仍然选择诚实过日子的人,
我尊敬那些有了权利却仍旧能跪下来亲吻贫民的脚指头的人。
第238页
最平凡、最普通的恐惧吧。我恐惧失去所爱。你们小的时候,放学时若不准时到家,我就幻想你们是否被人绑走或者被车子撞倒。你们长大了,我害怕你们得抑郁症或吸毒或者从飞机上掉下来。
我恐惧失去所能。能走路,能看花,能赏月,能饮酒,能作文,能会友,能思想,能感受,能记忆,能坚持,能分辨是非,能有所不为,能爱。每一样都是能力,每一种能力,都是可以瞬间失去的。
显然,我恐惧失去。
而声明败坏的过程,其实就是走向失去。于是,所谓以智慧面对坏坏,就是你面对老和死的态度了。
第240页
——第三十三封信《人生诘问》
《亲爱的安德烈》经典语录(分享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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