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春节,你过得好吗?
你拖着笨重的行李箱浮过弥散着汗酸和廉价化妆品味的人海,在此起彼伏的喧闹声中撕开一个缝隙,手脚并用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要是以前你可能会抱怨回家之路太过漫长,邻座的脚臭让你的泡面难以下咽。但此次刻,你看到横七竖八地排在过道上的身体,你心里蓦地生出一丝欣慰,幸亏是读了点书,不然不会网上抢票的你,可能真的得像他们一样拖家带口地站十几个甚至是几十个小时才能回家。
当你收拾停当,拿出手机时,又看到某某同学在头等舱的自拍,你照例是要点一个赞,然后在下面祝一路平安。列车疾驰而去,车内暖风四溢,你突然魔怔一样地想到了毕业前和母校将离未离的那个炎炎夏日。
你把学士帽扔向半空,你和好友彻夜狂欢,你借着酒意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你道了无数珍重,你和陪伴了四年的床板深情合影后,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独自离去,在即将踏出校门的时候,你忧郁的眼睛里噙满了泪,胸中翻滚着二十年来最澎湃的风浪。
你背影伤感,眼神落寞。尽管你频频回首,但是你知道,有些步子,一旦迈出,走的就是一生的路。
半年稀里糊涂地过去了,春节将近,你很早就接到爸妈的电话,二老像以前一样催着你早点回家,但是末了不忘加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要是工作忙的话,也不用太着急。你知道,世界上最爱你的两个人尽管依然牵挂着你,可是他们再也不能名正言顺地宠着已经工作的你。
这次春节回家,你还是像大学一样,笨重的行李箱里并没有装太多的东西。刚刚工作的时候,你雄心勃勃地把自己半年的薪水细致地盘算了一下,要给妈妈买一套名牌的化妆品或者是一个大一点的金饰,给爸爸买瓶四位数的酒。读大学的这么些年,他们顶着疯长的物价,雷打不动地把生活费打给你,不懂浪漫的他们在情人节还会给你提供一笔可观的活动经费。而半年后的回家路上,你双手空空,一直到回家的前几天,你才匆匆地就近买了礼物,心里兀自腾起的愧疚在单薄的口袋面前,略显苍白。
回想初入职场的这半年,端茶送水、收发打印的活让你充满无奈,人情世故、察言观色更让你疲倦不堪。你以为别人会因为你的年轻而原谅你的心直口快,却因不谙世故而频频碰壁,直到头破血流才追问大学的课堂为什么没有教会我们八面玲珑。你不禁想起了你的大学,那些曾经明里暗里努力得到的证书和荣誉,此刻成了搬家时的累赘,在讲求从零开始的年纪,这些只能偶尔成为你故意说漏嘴的谈资,因为在很多同龄人看来,吹牛又不犯法。所以,在处处讲求资历和年龄的职场,你无奈地捧过很多臭脚。
你开始怀疑知识的作用了,因为你发现毕业半年,曾经令人艳羡的才子才女们偶尔发出的一些激进的时评和晦涩的“学说”,已经很难在朋友圈里溅起涟漪、一呼百应了。功课很好的同学也并没有真的一步登天。可是你又后悔当年大学的虚度,手机玩到深夜深夜的时候,突然看到读研的同学通宵完成导师任务时,你心里还是有一丝失落。
现在的你,尽管住着廉租房,在公交上被挤成沙丁鱼,但是你明白,自己已经很难再有勇气经受考研的苦了。经常见到的是,你一边在社交平台上送别了好几个中国“最后的大师”,声讨所谓“戏子”们的劣迹。却又一边换着花样地抱着手机舔屏,称老少明星为老公。你一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振臂高呼,大叫“罗一笑你给我站住”,却又一边又为名人外遇出轨的消息操碎了心,到头来交足了流量费。宇宙三观,澎湃新潮最后都成了一地鸡毛。面对很多事情,你很想发表自己的看法,却迫于腹中空空最后只能转发黏贴知乎、豆瓣及一些大V的段子,造势甚重。于是你想着要读书,你兴冲冲地网购了IP书系,摆好角度之后,发在朋友圈时一定要配上诸如,“读书,是一场灵魂的修行这样”这样的文字。半年了,在鸡汤和八卦里面浸泡太久你,一次一次地为很多深度好文感同身受,却发现耸人的标题和带刺的内容只能短暂地激活心跳,喝了太多的鸡汤,最后却被现实淋成了落汤鸡。
越想越害怕,你在车上倒头便睡,到家之后,你发现父母的热情让你有了短暂地不适应。“限炮令”稀释了原本就不够热闹的喜庆氛围,换汤不换药的春晚和照例的大鱼大肉安慰不了你被地沟油惯坏了的味蕾。三十守夜,你又从家长的嘴里听到了谁的孩子刚毕业就月收入上万,谁家的闺女结婚收了多少彩礼。
话题终于不可避免地转移到你担心的区域了,当然这只是个开始,连续例行公事般的走动之后,你似乎成了亲戚和邻居的宠儿。见面照例是要问你在哪里工作,哪怕你是在扫马路,他们都会夸一番你,然后提起小时候你是如何聪明。接着就到了最扣人心弦的工资和感情问题上。工资你当然只能说一半的数目,因为如果一不小心高于了他们的孩子,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尴尬。对待感情,他们表现出无比恳切的关注,无论何时何地,总是要从基本国策联系到人口现状,再从时代大环境到当地小市场,为了增加可信度,例子一定要有:某某哭死哭活地嫁给了某有钱人,现在房车俱全。某某娶了花瓶媳妇,现在一家铁锅生锈,鸡犬不宁。他们身边一定会有家世清白、收入优渥、模样周正的适龄资源等着好心推荐给你。而你,一定得目不转睛,频频点头,偶尔还得伴随着爱因斯坦式的沉思,否则就会被认为是翅膀硬了,书读傻了。
入夜,你突然陷入疑惑,对于爱情,你曾充满幻想。初入社会,曾经爱情万岁、外貌至上的姑娘嫁给了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把图像发在朋友圈的人,羡煞旁人的校园情侣们劳燕分飞。而很多大学休养了四年的同学在父母的安排下拿着和起早贪黑的你只高不低的工资,与此一并的还有面容姣好的另一半。你打开镜子,反问自己长相和学识不差,难道就要背着房贷过半生吗?残存的爱情观半推半就地暂时拒绝了你这样的想法。可拥挤的早高峰、逛不完的路边摊渐渐地让你开始理解那些姑娘,何况单位很多的过来人都会告诉你:时间久了,和一条狗狗生活在一起也会有感情。于是你开始发现,没有两位数口红的女人比单身的女人更加可怜,用六位密码保护四位存款的男人和鼓吹姑娘们嫁给爱情的男人一样悲哀。
在第一个没有压岁钱的春节,读书人的良好感觉和谋食者的漫长疲惫让你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于是你想着是不是该把手边的梦想放一放,重新开始规划新的一年,当然有那么一瞬间,你是信心满满的,就好像你刚入大学的时候,那时,你还相信知识能改变命运。
几天之后,你结束了毕业后的第一个春节。在车站和父母告别的时候,你流下了和第一次离开家,上大学时一样的眼泪。只不过这一次,你咬紧了下唇,背过了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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