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给小龟换水，着实有些苦恼。
阳台的拖把池下水管有漏的地方，我不善于修理之类的工作，先生最近又忙，每次往拖把池倒龟盒里的脏水时，总有一些会从下水管漏到瓷砖地面来，我就不得不单独拿了拖把清理，凭空添了一样工作。
小龟越来越大了，每到夏天，换水就是一件让人苦恼的事儿，有时一天换两次，可是水里因为有残存的食物，有它排泄的废物，水总是污浊不堪，又腥又臭，每次都要屏着呼吸完成。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一直这样养着它，最后要怎样安顿它呢？
儿子初中毕业后我们买了小龟到家里来，经历了快递的颠簸，它仍能安然无恙的在我家落户，并从此一天一天的长大，就为这一点，我也觉得它不容易，需要好好被对待。
我原本不喜欢乌龟，觉得它外貌不如花草漂亮，脾性不如猫狗灵动，既不会释放芳香沁我心脾，也不会跳跃出声逗我开心，它灰突突的，只会慢悠悠的在水里滑动，无论你怎样叫它，它始终不发一声。
可是儿子喜欢，本着爱屋及乌的想法，我也就无怨无悔的替忙于学业的儿子承担起了照顾小龟的任务。
从此，小龟始终和我们在一起。
这期间，我们搬了几次家，这个沉默的小家伙，也一直跟着我们各处辗转，好像只要有我们在，它就可以安心的进食，安心的在水里慢慢的滑动，不会水土不服，也不需要任何过度。
这个过程中，它病了两次，都是腿上长白斑，据说发现不及时可能蔓延到全身，然后慢慢溃烂，危机生命。
我就每日用红霉素软膏给它涂抹，坚持不懈的涂，终于，白斑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我们的小龟，也就一直安然无恙的和我们一起，过它悠游自在的生活。
都说龟是冷血动物，我却一度怀疑。
我分明见到它似乎懂得和我们互动了。
当我们走到它的身边，它会抬头看向我们，脖子伸的长长的，头还会微微的向我们转动，三角形的小脑袋上一对米粒一样的小眼睛慢慢的眨动着，脖子上的气管也有节奏的一鼓一鼓的。有时候它还会向我们游过来，抬起一只前爪，仰着头看着我们，似乎在回应我们的问话。
我们越来越喜欢它了，给它起了名字，时不时走到它身边，叫叫它，和它玩一会儿。
我还为它拍视频，发到朋友圈，为它写文章，记录它给我的欣喜和思考，不知不觉间，它成了我们的一个伴儿，一个一直安静的，却始终呆在那里，等着我们的，一个忠诚的家庭成员。
一转眼，它在我家就是五年了，我们的小龟，从铜钱大小长到比小碗口还要大了。
给它刷洗时，它的爪子会很有力的蹬踹了，我总是要很小心，怕被它的尖脚趾划到，有时也想，是要准备一个手套了，这样更安全一些，但更多的时候会想，小龟越来越大了，最终我们要拿它怎么办？
似乎龟的寿命比人长的多，也就是说，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总有一天，我们会离它而去，那时，它要怎样生活？
儿子从高中到了大学，似乎不是没有时间，而是没有精力，去照顾或者顾及它当初强烈想要的小龟了，一方面是因为他离家在外，另一方面，他忙着学习，忙着恋爱，忙着看外面的世界，小龟，似乎是我们的，和它好像没有什么关系了。
我们开始时不时的讨论小龟将来的命运，放生，总是我们讨论的最后结果。
送人是不可能的，担心新主人没有我们这样爱它，曾经给侄子侄女也买过小龟，一只被冲进了下水道，一只自己爬出去不知所终，一想到铜钱大小的龟宝宝，在对它来说，如山洪爆发一样的废水中被冲的晕头转向，不能呼吸，我就有一种憋闷的窒息感，再想到它最终可能奄奄一息于幽黑的不见天日的地下，我就感到深深的悲凉，还有那只不知去向的小龟，它自己，慢吞吞的没方向的乱爬，会不会迷了路，误入了哪个布满蛛网灰尘杂物的狭小空间出不来，然后慢慢干枯至死？这样的想象让我心痛，让我深恶而痛绝之。
那么，放生，就是最好的去处了。
可是放到哪个池塘，哪片水域，这也是一个问题。
公园里太浅的水怕是不行的，怕被贪玩的孩子或心存恶念的人抓起来，一想起街边经常看到的民工一样的人，手里拎着一只四脚悬空，脖子被绳子系着的乌龟，逢人就问要不要的场景，我就不由得紧张。
我不能接受我的小龟成为别人的盘中餐，被一人一筷子夹的七零八落，最后只剩一堆零件似的白骨。
可是如果放到一个比较深的水域，我们的小龟，一只在无风无浪无天敌的室内长大的龟，它能适应野外的各种复杂情况吗？
它会自己找食吗？它会被水草缠住吗？会有蛇之类的烈性对手攻击它吗？
想一想，还是会有担心。
毕竟还是以后的事，那就只是先想一想吧，然后就放下，继续每天给它换水，喂食，日复一日，从不间断。
直到前段时间，新闻里看到老虎咬伤饲养员的案件发生。
我突然明白，小龟对我们的依恋，喜欢，可能都是我们主观臆想出来的，是我们的一厢情愿。
也许它只是时间长了，形成了条件反射，在它眼里，我们不过是它熟悉的环境的一部分。
就像那只老虎，饲养员每天给它喂食，也一定被它眯着眼晒太阳的表情萌到过，也一定为它懒洋洋伸懒腰的动作欣喜过，甚至，也可能被它用平静的眼神注视时，感受到友好的互动……
可事实是，野兽终究是野兽，不管你为它做了什么，在它眼里，你终究是肉，是它需要用本能防范攻击的对象。
如此看来，我们的小龟，虽然不会攻击我们，但是，它也不会如我们所想的，爱我们，依赖我们。
既如此，放它走，也就不用担心它会难过了。
至于觅食，以及应对野外的各种危险，也许，这本来就是它与生俱来的天性，到了那一步，这天性就会无师自通的释放出来吧，我们的担心似乎也是多余的。
而且，它每天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盒子里，在这浅浅的有限的一点水中，吃固定的单一的食物，对它的天性来说，也是一种束缚吧？
更何况它每天在盒子里慢悠悠的滑动，我怎知它是享受还是无奈？
我非龟，不知龟之乐，也不知龟之苦。我眼里的苦与乐，不过是我根据自己的感觉，移情给它而已，自以为是感同身受，其实极有可能是主观臆断，根本没有道理。
孩子长大了，尚且要作为一个独立的生命自己闯荡，何况小龟，既不是我生，又不是我同类，还它本来的自然的生活，这不更是合乎天理吗？
我决定跟儿子谈谈，然后，认真的考虑一下小龟将来的去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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