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万在一段时间的经济学课程的学习之后，自觉收获颇丰，兴奋地要和我进行思想上的交流。
坦白讲，我对经济学理论不感兴趣也知之甚少，一个小时的交流过程中我完全处于一种挑战和质疑的心态，因此十万被我搞得心力交瘁。好在十万脾气好，不然最后他翻了脸也是我活该。
以下是我们对话的重点，仅作为记录。
王：丫，你觉得发国难财对不对？比如地震时我率先带着一车物资去灾区高价卖给灾民。
我：发国难财当然不对呀，应当被谴责。
王：再举个例子。你被困在了沙漠，干渴难耐，几乎要脱水休克。这时候碰巧有个路人要以一万元卖给你一瓶水，你买不买？
我：当然买，这时候钱哪有命重要。
王：没错。但是你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金，于是你们立下契约，等你走出沙漠，回到家之后拿到钱再支付给这个路人。路人同意了，你也成功走出了沙漠。但是回到家的你后悔了，不就一瓶水么，一万元也太贵了，于是你拒绝支付。路人拿着你们当时的契约去告你，你觉得法官会怎么判？
我：……这个，我会觉得是我毁约，法官可能会判我违约要交罚款，但路人乘人之危漫天要价也不合理。
王：一般人都这样想。可是从经济学角度来看，这是一种正当的行为，甚至该被鼓励。
我：为什么？
王：你想啊，地震的时候，我是第一个到达灾区的物资车，虽然我以超出平日的价格售卖，但是一部分灾民到底还是有了食物和水，并且看到我发财的其他有资源的人也会纷纷赶到灾区售卖物资，这样会造成竞价，导致食物和水的价格降到更多灾民能接受的水平，从而满足更多人的需求。
我：……可能道理上没错，可是道德上还是应该被谴责，毕竟在国难时刻不应该只想着自己发财，并且这样对那些买不起高价食物和水但同样想生存的人来说不公平。
王：人类社会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资源永远满足不了需求，这种情况下以价格作为资源分配的依据就非常合理，并且能实现整个人类社会的效率最大化。
我：为什么会使整个人类社会的效率最大化？
王：很简单，有钱的人掌握了更多的资源就能够轻易地做成更多的事情，而没有钱的人会为了满足自身需求而更加努力赚钱，这个赚钱的过程就是增加社会生产力、提高整个社会效率的过程。
我：为什么不能以其他因素作为资源分配的依据？比如年龄、学历、资历？举个极端例子，地球毁灭之际，开往地外行星的宇宙飞船上只有有限的席位，这种情况下如何选择登船的乘客才能最大化地延续人类种族和文明？难道都是世界上最有钱的人？
王：你这个例子在《三体》里有过很深刻的探讨，确实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以任何条件作为依据都会引起人类暴动，所以最后政府只好发布法律禁止任何人登船，避免在地球毁灭之前人类就因争夺资源而引发战争导致自我灭亡。
我：法律确实保障了社会公平，但在这个例子里同样导致了全人类灭亡的后果。
王：说起法律，我再给你举个真实的例子。历史上美国密西西比河沿岸曾有过大规模停电，导致生产停止，人们生活极为不便利。俄亥俄州有个人得知消息后，拿出大部分家产购买了十几部发电机，一路驱车一千多公里赶到停电区，以正常价格的两倍把发电机出售给当地的工厂和民众。后来，当地的警察以触犯类似价格法或者消费者权益法为由拘留了他并且没收了这十几部发电机。事后，一家媒体在当地进行了民意调查，发现大部分民众是支持并且感激这个人高价出售发电机的行为的。从结果上来看，警察没收了那些发电机，导致当地生产和社会运作依然受影响。
我：这不就类似于发国难财嘛。我觉得这种情况下，应该由政府出面进行救济和宏观调控。
王：政府的宏观调控实际上并不能有效地干涉市场经济。拿美国的罗斯福新政来说，表面看上去罗斯福用3R政策拯救了美国经济，收拾了胡佛留下的破烂摊子，但事实是美国的自由市场发展到了罗斯福的时代会从大萧条中自然复苏反弹，政府只不过加速刺激了市场一下。
我：这已经上升到社会意识形态了。根据共产主义理论，资本主义终究要灭亡的，“上帝之手”也只是在市场经济中存在。到了物质极大丰富的阶段，不存在供需不平衡的现象，也就不存在社会资源分配不均的情况了。
王：我是不相信共产主义的。就像我说的，社会资源是有限的，永远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价格决定资源分配已被证实是最合理的。
我：回到你最初的问题上，我依然认为乘人之危这种行为是不道德的。
王：不能只以道德体系作为衡量标准的。在人类历史上，道德诞生于各个族群和村落的人们达成的共识，然而随着社会发展，人们发现道德体系不足以维持社会秩序，才出现了法律体系来制约和规范人类行为，从而实现社会效益最大化。
我：我同意法律是有效的制约手段，但是并不一定能实现社会效益最大化。现在世界上大部分国家废除死刑改为终生监禁或者有期徒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王：情感上我不太接受废除死刑，但理性上我认为废除死刑更能提高社会效益。
我：我认为恰恰相反。废除死刑更多的是出于人文道德主义精神，而提供监狱和人力监管的无期徒刑才是消耗社会资源、降低社会生产力的行为。
王：我的意思是废除死刑，相当于保留了社会生产力，毕竟那些人还是可以通过劳动来为社会做贡献的。感情上我不接受废除死刑，是因为我认为法律应该严厉制裁这些严重违法犯罪的人，毕竟法律是通过合理的手段实现对个人的报复，而报复这种心理对整个人类社会发展是有益的。
我：为什么报复对人类社会发展有益？
王：通俗一点来说，当一个人受到来自他人的暴力伤害时，他第一个念头肯定是要以牙还牙地报复。但是如果他也用暴力手段去打击对方，可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对谁都没有好处。有了法律，就有一个第三方来代表你对你的伤害来源进行标准流程的报复，从而避免两败俱伤的后果。
我：你说的是通过法律手段实现报复的好处，然而你没有解释为什么报复这种心理对人类社会发展有益。拿自然界来说，动物之间没有这种报复心理，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羚羊并不会群起攻之报复猎豹，但照样进化出了完整的食物链。
王：你这扯远了，都跨物种了…… 这部分关联我也说不清， 推荐你去听听罗辑思维里的相关内容。
我：好吧。
王：丫，我建议你也去学一学经济学理论，要知道说服一个固有观念根深蒂固的人是很难的。
我：我知道。（我只是很享受和你争辩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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