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何梅第一次见到苏三的时候,苏三正带领一群傻孩子,爬树,掏鸟蛋,何梅经过的时候,苏三的荷尔蒙还没来得及分泌,朝着何梅骂骂咧咧道:滚边去!何梅一个白眼。那一年,她们6岁。
“苏三,臭瘪三……”第二次见苏三,何梅16岁,苏三16岁。放学回家的路上,总有一群一伙,就是那种家长口中的渣滓,老师口中的问题学生,堵在学校门口。抽烟,喝酒,耍帅,等女孩。一个女孩,从何梅身后,向风一样跑了过去,从后面搂住苏三,“苏三,臭瘪三……”“抓紧我!”苏三喊了一声,自行车载着女孩,唰的一下飞驰了过去。好久好久以后,何梅才知道,那个时候的苏三,已经开始学着像成人一样,伪装自己。
中学毕业,就没有再见过苏三。有人说,苏三,一天天的惹事生非,早被派出所逮了;也有人说,那孙子,鬼着呢,说是念书不如挣钱,早早地就去南方打工了;还有人说,苏三要去杀人,杀的不是别人,就是他亲妈。苏三在的时候,家长们生怕自己的孩子跟着苏三鬼混,学坏了。苏三走了,立刻就成了邻里之间茶余饭后的谈资。关于苏三的传言,就在这大街小巷流传着。何梅却在很久一段时间里,再没有见过苏三。
何梅和苏三是邻居,说是邻居,两家之间却隔着好几条巷子,可就算隔着几条巷子,东家摔了一只碗,西家孩子也吓一跳。从6岁到16岁的十年里,何梅从来没将这个隔了好几条巷子的苏三当邻居,更谈不上了解。在有数的记忆里,何梅只记得苏三被他头发花白的爷爷抄着铁锹满大街追着打,他爷爷边打边骂,“祖上没积德,生了你这么个畜生,今天偷酒,明天打架,还让不让人,让不让人活了……”倒是他奶奶,蹒跚的步子,跟着爷俩,端着个碗,叫喊着:倒是让他吃饱饭,吃饱了再打,哎,苦命呀……像这样的闹剧,演第一次的时候,街坊邻居都出来算劝,算啦,孩子还小,看着老两口都古稀之年,不免心生怜悯。到了后来,隔三差五街上就上映他爷爷挥泪打苏三的情景,大家好像司空见惯了,该吃饭的继续吃饭,该看电视的看电视。这时候,如果家里有小孩的,正好借机教育自己的孩子,看,门外就是最好的例子。
东家炊烟了了,西家灶台烧饭。王老二家老来得子,崔阿姨家喜搬新居。生活这个看客,用冷峻的目光旁观着每一家的喜怒哀乐。直到有一天,苏三的爷爷勾着背,挨家挨户的盘问着,有没有见过苏三。苏三,走了。何梅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大街上不会上映铁锹打苏三的情节,有一天,苏三这个人似乎凭空消失。
(二)
再见苏三,何梅26岁,苏三26岁。
这十年,竟像是被人偷了一般,恍恍惚惚,转瞬即逝。日子如同被太阳晒过的棉被,把所有的潮湿,阴霾,一一晾干。这十年,生活依旧像是冷峻的看客,东家喜出望外,他不跟着凑热闹,西家冷锅碗瓢,他也绝不会出手相救。胡同里的十年,悲欢离合。除了苏爷爷花白的头发变成全白,苏奶奶嘴里的牙齿几乎脱落,夕阳口,老两口一边拌嘴,一边搀扶着,倒成了胡同里不变的风景。
这一年,何梅大学毕业。毕业就意味着,从学校走向了社会,就意味着从可以幼稚到不可以犯傻,就意味着从早恋过渡到结婚。有时候,何梅也难以理解,成熟,似乎就是一晚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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