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零年,对我来说,确实是幸运的一年,我居然考上了高中,给了父母一大惊喜。从此在我掌握的不多词汇中,又填了一个词"黑马",不管怎么说,我考上了高中,这得确是事实。也为父母的自豪增加了一点噱头。
生产队的三套马车将我和同在铁中读书的同村学生一块送到了学校,车上装着我们很少的行李和书箱,更多的是吃饭的面粉和土豆。学校很是贫民化,将面粉和土豆交到学校伙房,交过了每天5分钱伙食费和2分钱的菜金后,哥哥把我送到宿舍,把行李和新打制得白森森满是光鲜灿烂的小木箱给我放到了木板搭的通铺上,随马车消失在太阳的尽头,留下了诚惶诚恐又时刻想着一块消失的我。
宿舍是青瓦盖顶的土坯房,房顶上深沉的青瓦就像村姑箍在头上的那淡青色的纱巾,突显雍容庄重,没有家里土房子那丝寒碜的泥土气。从排房东门进入黑阴阴的没有窗户的走廊,穿过两个宿舍门,来到我的宿舍,打开门,宿舍从门向南为轴线,将轴线扩展为两米宽的通道,左右两侧为两床用桦木柱顶着的木板通铺,好像一个反转九十度的地球,有着东西半球之称,每个半球晚上要平躺十个同学,想来宽敝得可以在上面打太极拳。
通铺宽度为四米多,每个学生睡觉的净宽度不足一尺半,同学们在班主任的安排下,按照分配顺序,找到自己的位置,在刚粉刷过白土粉的土墙上,狠狠地用铁棍标记出自己的床位,就像野狗撩起后腿喷洒尿液般地宣示自己的领地,在动物的世界里,彰显领地亘古不变,领地的大小并不是以宣示为最终界线,而是以拳头的大小为黄金分割线,没有拳头者,就是领地中圈养的蔬菜。
熟悉了同一屋檐下的同学,熟悉了在这里将要生活两年的环境,熄灯铃像严厉妈妈那样地督促了起来,同学们小心翼翼地把叠成长条的褥子放在分割线之内,慢慢地平躺在自己那细长的铺位上,盖上了自己的被子:
“唉,你压着我了。”
听着同学不满的呵斥声,我规矩地收回放在被子外边的双手,把它紧紧地贴在身体的两侧,就像队列中的立正那样一丝不苟,慢慢地困顿的身体随着困惑的脑袋一同进入了梦乡。梦中感觉一股股热气吹到自己的左脸颊,不好,有狼。传说中的狼在吃人时,总会用吹气来试探。我从睡中惊醒,觉得并不是做梦,左侧的同学,卷着厚厚的嘴唇,一股股热气随呼吸吹到了我的脸上,耳里还传来匀称的丝丝声。我看到自己如星球般灰色的心,布满了凹凹凸凸的陨石坑,身体不自觉地来了个顺时针转体九十度,没有了热呼呼的气流,心中闪出一丝亮光。
啊呀,不对,我的嘴唇被堵住了,堵住我的是一张温润而具有弹性的嘴唇:啊,我的初吻,在这个星星都睡着的晚上,我献出了我的初吻。我腾地坐了起来,一万个草泥马从脑海中奔出,奔向左右两侧的同学,奔向夜幕笼罩的这一方山水。
时间如流,白驹过隙,中秋的到来,让二十天的厮杀中困顿的身体和疲乏的心得到了休整,气势昂扬地回到了铁中。突然发现,周围同学的领地在长高,而我的领地还处在海平面,海拔的落差,真实地体现了泰山压顶之势,难怪孔子都感觉到“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呢。
每当回到被窝,在两座大山的压制下,呼吸到了窒息的感觉,突然觉得可爱的中国真的不容易,曾经压着她得不是两座山,而是三座山,他都能够翻身。爱拼才会赢,没有尝试就不会成功,我努力给自己打足了气。
一天晚上,熟睡中的我难以承受左侧的挤压,用力一推,睡在高山这巅的同学,落入了他左侧悠悠的峡谷之中,一阵剧烈的碰撞传出一个痛苦的声音:“你咬了我耳朵,你是狗啊。”我左侧的同学又爬回他的高山之巅,居高临下地说:“你干什么啊,怎么推我?”
“意外,意外,我梦到在农场干活了,杨荣老师让我推车。”今夜无眠。
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法,就是对问题的习惯,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时,东林人伸出了他们细长的脖子,砍卷了入关后满人所向无敌的钢刀,二百六十八年后,他们的后代听说要割辫子,抱着那根如马尾似的辫子,惶惶如丧家之犬,他们已喜欢被人提着辫子三叩九拜了。两年的时间,我习惯了高山与峡谷间的睡觉方式,有时候放屁时,悄悄地掀开被角,让上升的热空气去陶醉四平八稳地躺在高山之巅的同学,让他俩感到人间幸福在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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