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云的心事
夜色沉沉，这是个没有月亮和星星的晚上。
昏黄的灯光透过法桐密密叠叠的指缝泻下一地斑驳，把来来往往的影子扯得左一块右一块儿。路北有一溜矮墙，刚种的蔷薇倚墙而立，有一两株竟然开出了美丽的花朵，散发出迷人的香气。三三两两的人群慢悠悠地拉着家常，停在花前议论着惊叹着。
丽云脚步匆匆地往回赶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墙角的热闹与悠闲。远远的，看见了小希窗口的灯光，她的心更急切了。“小希的烧退了没？今晚都吃了些什么呢？”家里像往常一样，静悄悄的。“妈，小希呢？”“喝了些粥，已经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小希床前，弯下腰亲了亲小希的额头。“还好，烧已经退了。”她松了一口气。转身坐在写字桌前，那里有小希今天的作业。
最上面的是数学作业，二十个乘法算式，二十个除法算式，几道乘除混合运算，小希做得很好。接下来是语文作业，十几个生字组词造句。英语是小练习册，小希的单词写得工工整整。最下面还有一个浅蓝色的小本子，那是小希的日记。丽云随手翻开笼罩在灯光里的日记本。
“六月一日 晴
今天，我们要庆祝自己的节日啦。早上六点多，奶奶就带我去影楼化妆，然后和我一起去了学校。校园里彩旗飘飘，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操场上空，飘着好几个巨大的彩色气球，舞台前的大拱门好漂亮啊。同学们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
我们班的节目是歌舞剧《花儿朵朵》。表演开始了，我和大家一起载歌载舞，许多同学的爸爸妈妈给我们拍照拍视频。奶奶在一旁高兴地合不拢嘴。妈妈要是能看到我们的表演该有多好啊！”
“六一节那天是星期几呢？”丽云想，“嗯，对了，应该是星期四。”那天早上先是早读，接下来是两节课，然后家乐爸爸来访，谈及家乐最近的学习状况，交流了好些看法。送走家乐爸爸已经十一点半了，小希的六一节目表演肯定赶不上了。下午忙什么了呢？噢，批改了一个班的作文，学校召开班主任会，还和班里的两个学生谈话并做了记录，后来就是晚辅导了。下班时已经八点了，急急去取几天前为小希定做的蛋糕，回到家时小希已经由奶奶陪着睡着了，庆祝六一的蛋糕只好留着六月二日吃了。想着想着，丽云叹了口气，又翻了一页。
“五月十一日 阴
期中考试结束了，我进步了二十多个名次。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表扬了我，同学们的掌声好热烈啊！听着大家的夸赞，我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又激动又高兴。我把试卷折得平平的，整整齐齐地装进书包。
爷爷接我的时候，我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回到家，我边吃饭边迫不及待地告诉奶奶这个好消息。做完作业，我哪儿也没去，呆在房间里等妈妈，想亲口把我进步的好消息告诉她。等了一会儿有点无聊，便从书架上取来《草原上的小木屋》读起来。读着读着，太阳落山了，妈妈还没有回来。奶奶喊我洗脚，我洗漱完了就趴在床上等妈妈。等啊等啊……”
“五月十一日，那天都干啥了呢？”丽云眯起眼，“噢……是期中考试质量分析会呀。”先是各科质量分析，再是各班质量分析。全体大会开完后开小组会，试卷分析了三四页，整改措施写了两页多，会议笔记记了四五页。每一个人都发了言，每一个人都表了态，然后还具体安排了第二天的家长会。会后，自己还整理了一下家长会的材料，回到家的时候都快十点了。桌上放着小希的试卷，小希趴在床上，已经睡着了。看着小希熟睡中的小脸蛋，她轻轻靠在床边，把小希搂进怀里。
今天呢？下午小希的班主任打电话说孩子发烧了，让她赶快去接。可是她还要上课，只能让奶奶去了。奶奶带小希在医院打了两瓶吊针，她都没能去看一眼。她一边上课，一边揪着心。三年前的那一幕又出现在眼前。
那时，小希上幼儿园。那一天酷热难耐，不知怎的小希生病了，上吐下泻。老师打电话来的时候，她刚好正在上课，只好让奶奶去接小希。奶奶一听孙女病了，急得下楼时一不小心踩了空，万幸没有骨折，但也摔得鼻青脸肿。等她赶到医院的时候，老公火冒三丈：“你一天起早贪黑能挣几个钱？咱娃重要还是你的学生重要？赶紧辞了算了！”看着暴怒的老公，她没有吱声，噙着泪把小希抱在怀里。她很理解，老公天南海北到处跑，做点生意也不容易。结婚的时候，老公就让她辞职，她不愿当家庭主妇。后来有了小希，老公又让她辞职，她还是不情愿只守着那一小片天地。等到小希和奶奶的身体都好了，她好说歹说，总算又上了班。
“妈妈，妈妈陪我……”她循声望去，小希翻了个身，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是啊，小希呢？几乎每天早上上班时她还睡着，晚上下班回家她已经睡着了。虽说在一起，可是陪她的时间屈指可数。她一天天长大，爸爸妈妈都不在，这怎么行呢？
丽云不由烦躁起来。老公的生意还行，家里不缺自己那点死工资。每天两头不见太阳，忙上课忙检查忙资料忙当班主任，都没时间陪孩子管孩子。是不是该好好考虑考虑老公的话了呢？
越想心里越乱，丽云关掉台灯，走到窗边。窗外，夜色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侯会芳作于2018.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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