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是什么样的呢?黑子趴在窗台上痴痴地想。
隔壁玲子的娘高高大大的,皮肤黑黝黝的,一双手粗大有力,总是能把玲子高高抛上头顶。和玲子玩闹时总是咧嘴笑着,一笑就拧成了一束狗尾巴花,成串成串的。村东头狗剩的娘可有意思啦。狗剩是个调皮蛋子,成天野着不着家,她就扯着个大嗓门子,“狗剩,狗剩……”地从村东头唤到村西头,又从村西头唤到村东头,惹得满村的狗都跟着她叫唤。村里的狗一叫唤,狗剩娘就边骂那跟着她叫唤的狗,边唤狗剩,有时候骂一句吆喝一声,那声音一高一低,一粗一细,很有起伏,就跟秦腔《拾黄金》里的那个丑角一样,引得全村大人娃娃都乐了起来。最好看的,要数凤英的娘了。白白净净的皮肤,柳枝一样的腰身,说话细声细气,一双手简直能生出花儿来。村里媳妇的花样子鞋垫子都是跟着她学的,凤英的头发在她手里天天顺顺溜溜,那辫子几乎没重过样。女孩儿们最羡慕的是凤英的衣帽鞋袜,永远样式美而且还新崭崭的。
黑子正想得出神,“咣当”一声,小黑就跳上了红砖的窗台,吓了他一跳。小黑是黑子最好的伙伴。自打他记事起,小黑就陪着他。他在院子里捣泥巴,小黑就在旁边滚泥巴,弄得混身脏兮兮的。这时候,爷爷就笑呵呵地说:“瞧你们弟兄俩,脏得就像那圈里的猪崽。”有一次,黑子到村外的小河里去摸虾,河床上长长的水草绊住了他,他使劲一蹬,就跌坐在小河里,河水呼地一下漫到头上,河边的小黑一看急了,“扑通”跳下水,几个狗刨,咬着衣服愣是将他拽到了河边。黑子嘿嘿地笑着,抱着小黑在河边水里打了好几个滚。嘿嘿,是的,小黑是一条全身黑毛的狗,是爷爷在村外头地里捡来的。刚捡来的时候浑身花不溜湫的,洗干净后竟然通体乌黑,眼睛也贼亮贼亮的,爷爷说:“就让它给咱家黑子做个伴吧!”于是黑子就有了小黑这个弟。爷爷奶奶都上了年纪,腿脚不灵便,黑子一天介就和小黑跑出跑进风风火火的。
可是娘呢?黑子又想到了这个问题。
自打出生,黑子就没见过娘的面。“娘长什么样?”黑子也问过爷爷奶奶,奶奶总是说黑子的娘最好看,心地最好。可是,娘没有回来过,家里也没有娘的照片。黑子总是梦到娘,娘的辫子长长的黑油油的,娘穿着好看的花衣裳,但他在梦里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娘的脸。那天,为了帮玲子打一笼猪草他和狗剩打了起来,他把欺负玲子的狗剩掀翻在地,狗剩打不过他,躺在地上骂道:“黑子是个没人要的野娃娃,是他婆他爷拾下的!黑子是个没人要的野娃娃,是他婆他爷拾下的!”黑子一听哇地一声就哭了,跑回家去问爷爷。爷爷黑着脸,一句话没说就到地里去了,奶奶哄了一晌,才哄得他住了哭声。奶奶也陪着黑子哭了一晌:“黑子不哭,黑子有爷爷奶奶,黑子是爷爷奶奶的心尖尖肺叶子。”
可是,娘呢?
看着奶奶哭肿的眼睛,黑子把娘藏在了梦里,藏在了心里!
侯会芳作于2018.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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