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终南山麓,眼前的这一片郁郁葱葱连绵起伏的群山,总是让赵启德老汉心潮澎湃,心里忍不住的一声大喊:“真是一座好山……”做为世代制作药香的手艺人,年近古稀的他深知,眼前这座宝山对赵家的滋养和馈赠,每每想到这件事,心中温暖之余,不禁由深深的担忧起来。
赵家世代制作药香,到启德老汉已是第五代传人了,按祖制,这第六代传人的接任理应属于自己的独子赵平成,然后世事变迁,眼下的世道和自己年轻那会儿已然完全不同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制香也未必是唯一的出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启德老汉也深知这一点,但一想到祖制家法,传承的手艺可能断送在自己的手上,难免心中忐忑,夜不能寐……
其实,根据祖上传承的规矩,自打明成记事起,启德老汉就已经开始向儿子启蒙起制香这门手艺了。中华药香的起源可追溯至先秦时期,春秋战国时代,国人就有了对药香的直接使用,后世黄庭坚《香十德》曰:“感格鬼神,清净心身,能除污秽,能觉睡眠,静中成友,尘里偷闲,多而不厌,寡而为足,久藏不朽,常用无障。”做为赵家祖训,当其他孩童还在诵读《三字经》的时候,这条祖训却是平成的童年最重要的启蒙读物了,每每儿子背诵不全,或者遗忘多半的时候,启德老汉就拿出腰间的戒尺以示惩罚,就像当年自己的父亲惩罚自己那样,看着儿子委屈的泪水,启德老汉也会心中一颤,然后继续自己的言传身教……
按照传统,药香的制作,只在端午、中秋和春节这三个重要时期,所以留给制香人的时间并不宽裕,因为在制香之前,必须按节令气候,取无根之水,采摘香料,依次晾晒,归类清理,待物料齐备,研磨成粉……这一切,自然得人工完成。在父亲的引领下,赵平成从识药选药,一点一滴学起,就像蹒跚学步的孩童那般,小心翼翼……如果说选药分类,是制香的重要环节,那配比定量更是重中之重了,根据祖制禁忌,这天开始,制香人应沐浴更衣,先拜药神,再戒荤腥,去除心中浮气,气定神闲方可开始,启德老汉正是这样带着儿子,年复一年,周而复始……
三载的光阴匆匆逝去,就要到儿子平成出师品评的日子了,这天一大早,启德老汉匆匆起床,头一件事就是祭拜祖师和药神,他默默许愿,如果得尝所愿,赵氏家门手艺得以传承,那是祖宗庇佑,自己作古之后也算有交代了;如果不成,那是天意,非人力之所为,根据与儿子先前约定,无论儿子作何打算,启德均不得干涉,如果祖宗怪罪,自己一人承担……
暖阳普照,品香台也变得光彩夺目,宛若仙家宝殿,经过三个多月的辛苦准备,平成微微震颤,双手敬献出自己制作的药香,香燃,但见线往上走,香线不乱,顷刻间,青烟袅袅,芳香四溢,众人嗅之,皆感气定神闲……
自此,终南第六代掌香人,尘埃落定,昔时,香入侯门宝书斋,往后,香入寻常百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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