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秋天

老唐最近每次喝了酒就会跟我说：如果可以选择死亡的季节，我选择秋天。

老唐会手舞足蹈地说：“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他吟完了诗我就会很奇怪的地问他：“既然秋日胜春朝，那听来是积极向上的，怎么要死呢？”

老唐煞有介事地说：“你没看影视作品中鬼都是生前的打扮吗，淹死的就是水鬼，变成鬼也湿漉漉的；吊死的是吊死鬼，变成鬼也是吐着舌头的；冻死的是冻死鬼，变成鬼嘴里也会喊好冷好冷。秋天秋高气爽不冷不热，我死在秋天的话就永远活在了秋天。”

我说那你要是病死的岂不是变成鬼也有病？

老唐不服气地说鬼哪里会生病，影视作品里的鬼是用来吓人的，水鬼其实不是湿漉漉的，吊死鬼也可以把舌头收回去。

我说那冻死鬼岂不是也不怕冷？

老唐瞪着眼说，不怕冷也是永远活在冬天，我就是想活在秋天里！

老唐在老家的农村租了一亩地来种玉米和大豆，玉米还没到收货的季节就请我喝玉米碴儿粥，请我吃煮豆子，跟我说都是自己种的别嫌弃。结果到秋收的时候就喊我去跟他掰苞米棒子。

按照老唐的说法，秋天叫做金秋，因为秋收的作物都是金黄的，像苞米，豆子。我说棉花跟水稻都是白的，老唐就拿刚掰下来的苞米棒子砸我。老唐很可惜小麦不是在秋天收货，明明小麦那么富有秋天的气息。

老唐很卖力地收苞米，晒苞米，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农。“我小的时候就跟我爷爷俩人，他带着我每天把苞米摊开，傍晚收起来。等晒干了磨成面就可以做窝头了，等你吃了我的窝头来年记得帮我种苞米。”

我大骂：现在不都是机器播种吗，你是不是疯了。

老唐说，是机器是机器，你来跟我一起看播种，不然你体会不到收获的喜悦。老唐躺在晒得金黄的苞米粒上，抓一把洒下来，听苞米粒啪啦啪啦掉下来的声音，老唐一脸享受地问我：”哗哗的是不是很好听。这就是秋天给我们的馈赠。“

我说你赶紧的吧，快下雨了，淋了雨又要多晒好几天。

重阳节的时候老唐喊我登高望远，“登高望远，一年好景，九日佳期”，老唐一路上跟我重复着这几句诗词，“小强，我们这次去的红树山可是附近最高的山了，足足二百米。你可要撑得住，沿途的风景虽然美丽，但是整个秋天最美的风景一定是在山顶。”

我说老唐你上回抬一袋苞米都呼哧呼哧喘粗气你还担心我？

老唐欣慰地点点头，“这就好，按我就放心了。”

站在山顶的时候老唐把一路上捡来的红叶从塑料袋里拿出来，双手抱住往空中猛地一抛，红叶随着山风飘飘洒洒，漫天飞舞。

我麻利地掏出手机说，老唐这个好，赶紧拍照，能拿奖。我快速拍了一张却远不如看到的那样好看，索性删掉了。

老唐说，拍照了又怎样呢，秋天是留不住的。美好的东西总是这样稍纵即逝。

我说老唐我觉得你最近不对劲，有点伤感了。

老唐哈哈笑，不应该不应该，我高兴着呢。

直到老唐妈妈告诉我老唐去世了我才明白老唐为什么变得伤感了，又为什么高兴。他从不告诉我他患病的事情，却告诉我他想死在秋天，我想起老唐说起的关于鬼的言论，老唐这回如愿以偿地永远活在秋天了吧。

我哭着翻出那天我俩在山上的合影，背后漫山红叶，如果老唐在的话肯定会说，这就是秋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