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

“中国大约老了，社会上事无大小，都恶劣不堪，像一只黑色的染缸，无论加进什么东西去，都变成漆黑。”毛南轻声的读了一遍又一遍。

“呦呵！这毛南竟然还看鲁迅的书？哈哈，真可笑！成绩倒数的人竟然还看书哈哈！”说话的是班里的王咛允，名字起的倒是很文艺，做起事来却差强人意，凭着教导主任是他父亲在整个年级横行霸道。

毛南还没有来得及把书收起来，就被王咛允给抢走，王咛允拿住书的一页得意的把书转了一圈又一圈，眼看好好的一本书就要被扯坏，毛南慌忙就去夺，可他那瘦小的身子哪里抵的过王咛允粗壮的体格。才一两下就被王咛允给打倒在地，一旁的学生看着毛南窝囊的模样乐的合不拢嘴。

王咛允一屁股坐在毛南的身上，毛南被砸的差点吐血：“给我起开！”

今天王咛允貌似没有要轻易饶了他的意思：“我说毛南！你爸爸到底给不给你吃饭啊！看把你饿的跟小鸡子似的。哈哈，不过你爸自己都吃不上饭又怎么给你饭吃！哈哈哈！你妈跟人跑了是多么正确的决定！哈哈，你爸这样的窝囊废就该戴绿帽子！”

王咛允笑得猖狂一手捶打着毛南一手撕着书，不一会书就被撕的破破烂烂。毛南心疼极了，这可是他存了好久的零用钱才买来的。毛男双手紧紧的攥着，压抑着！告诉自己不能还手，退学倒是无所谓。就怕爸爸看着自己时那双无奈的眼神。语文老师进来了，毛南欣喜的喊到：“陈老师！”陈老师瘦瘦高高的带着土掉渣的黑框眼睛，一头黑色掺着白色的男款短发让人如何也想不到她今年不到40岁。明明瘦弱的紧，说起话来嗓门却大的怖人。

一看是毛南，陈老师的脸色霎时间冷下来：“瞎叫唤什么！你看你什么样子！王咛允赶紧下来要上课了。”王咛允得意的对着毛南吐舌头，毛南被他150斤的身体压的难受就觉得全身被石头砸了一般。好不容易快要爬起来就听得陈老师的一阵怒吼：“毛南！你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这是上课时间知不知道！别上课了滚去罚站！”

“哈哈哈！”整个教室响起王咛允得意的笑声。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毛南才刚刚坐下就被王咛允连人带桌子给推倒在地。班级里顿时响起哄笑声，毛南早已经习以为常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就准备收拾书桌。

“整天不好好学习就知道看些乱七八糟的书！”王咛拿起书用书角大力的砸在毛南的脑袋上，毛南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老师，这不是乱七八糟的书。”

“我让你说话了吗！现在是上课时间就不能看别的书！放学给我来办公室！”王咛被气的不轻，手上的语文书一扔，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周围的学生被这景象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你看你们这些学生！当老师都不能说你们一句！你们学习是为了我吗？！让你们学个习比让猪爬树还难！”刚下课班主任就把毛南给揪到办公室，气势汹汹的把毛南骂个不停。毛南头低着，仿佛脖颈上挂着千斤的石头。

班主任是毛南除了爸爸之外最怕的一个人。他顶着肥大的肚子，一张脸跟今天踢的足球一样圆。毛南正美滋滋的想象着用脚狠狠的踢着这张猪头的时候，父亲毫无征兆的来了。

班主任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见父亲直接伸脚把毛南踹倒在地：“臭小子！”

该死！毛南心里咒骂一句，看着被老师们拉住的父亲，他慢腾腾的站起来，还顺手拍了拍身上粘着的些许灰尘，那无所谓的模样再一次惹怒父亲。

再次要打他，可父亲已经老了，伸脚踹他的速度远远没有以前的万分之一。即使父亲的行动他猜的清清楚楚毛南也依旧没躲。

又是一脚，毛南早有防备因此没有被踹翻，父亲却累的靠在其它老师的身上喘着粗气。指着毛南艰难的骂着。

毛南头微微偏着，懒得理会父亲。不用动脑子也知道父亲骂着什么。他听得太多了，腻的紧。

父亲有腰伤还是一个劲的对着班主任鞠躬，道歉。那低三下四的模样，就像一把利箭狠狠的刺着他的心脏。

明明不是我的错啊，为什么受委屈的总是我啊？就因为是班主任儿子？

毛南握拳握的越来越紧，直到回家都没有松开。他好像一直都那么累。刚踏进门，弟弟稚嫩的嗓音就传来：“爸爸，你回来了！我又考满分了！”语气里满满的骄傲让毛南的拳头毫无征兆的松开了。“乖儿子！爸爸晚上给你做好吃的。妹妹呢？醒了吗？”父亲乐呵呵的一手把弟弟抱在怀里，一手拿着写着大大的100分的试卷看来看去。毛南觉得有些头疼，全身无力。

毛南进屋的时候妹妹正在洗菜，是刚刚从屋后摘来的，上面还带着些许的泥土。见毛南进来，妹妹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哥，你来了。”毛南最疼的还是这个最小的妹妹，听话懂事的孩子谁不喜欢呢，不像他总是惹人烦……

“起来吧，我洗。”毛南想把妹妹推开，妹妹却死活不愿意：“我洗，你去写作业吧。我作业都写好了。”

毛南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厨房里传来父亲的大嗓门：“雪儿，让你哥哥洗！哪天见过他写过作业！”毛南尴尬的挠挠头，雪儿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看着他：“哥哥，你已经初三了！要好好学习了！不能再这样吊儿郎当下去了，要不然你考不上高中会丢了爸爸的脸的！”雪儿认真的模样让毛南觉得好笑，伸手抚了抚雪儿的头发这才离开。

回到房中弟弟早已经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学习，毛南书包一扔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的盯着掉了一块又一块的坑坑洼洼的水泥墙。水泥墙上有个镶在里面的铁钉，他还记得以前那上面挂的是父亲和母亲的结婚照。说是结婚照，其实也就是穿了件红衣服头上插了朵花而已。

以前妈妈最喜欢抱着他玩了，可后来父亲查出胃癌被学校开除的时候母亲便离开了。再后来，他亲手把挂在墙上的照片扔在火里给烧了。被父亲发现后，他狠狠挨了一顿揍，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后悔过。

恨妈妈吗？大约是恨的。如果当初她不走的话他和弟弟妹妹也不会被骂。当别人骂：你娘都跟别人跑了的时候谁都不会明天他心里有多恨。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阻止不了妈妈离开，阻止不了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毛男越想越是无力。

“毛男，起来了。”父亲的嗓音把毛男从睡梦中拽出来。毛男睡得有点朦朦胧胧的，眼睛还有点疼。只见父亲端了碗青菜面条，脸色有点红，别别扭扭的开了口：“大男子汉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毛男一愣这才伸手摸了把脸原来睡觉的时候竟然哭出声了吗？毛男自嘲的笑了笑。

父亲叹了声气到：“我从没有恨过妈妈。”毛男一愣，这是在妈妈离开后父亲第一次提起她：“我得了这病，她压力大担心照顾不好你们。离开了也好。”父亲提起母亲就怔怔的，也不悲痛也不怨恨，就愣愣的回忆着。

“她可以不走的！我们就不会被骂！”毛男眼泪再次流出来。憋了许久的话最终还是冒了出来，语音颤抖带了些许的无助。

父亲有些语重心长：“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也有每个人的人生。我们不能左右别人。”父亲又道：“如果雪儿以后嫁人了也是这种情况，你忍心看她自己辛辛苦苦照顾孩子照顾老公吗？她是女人家啊。”

毛男说不出话了，父亲又道：“为什么总纠结过去呢？日子总是要过的不是吗？”说着把手里的面条递给毛男，起身时悄悄的对毛男说：“里面给你卧了个鸡蛋。别和雪儿说。雪儿准备孵出当小母鸡的。”

见毛男吃了面条，父亲这才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