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有一兽,名“狼”。四足长尾,多毛,食活物。
其齿尖而爪利,善嗅而狡诈,凶狠谨慎,行动迅捷。
一狼已然可惧,群起足可搏狮虎。故能称霸荒原,几无天敌。
古人得其幼崽养之,久而渐驯为己用,称其为“犬”。
犬性忠,虽存些许狼性,犹肯听命护主。出可作狩猎、牧羊、拉车之用,入则看门守院,驱兽保家。
更有饕餮之徒,以其为食,大快朵颐。
因其喜食秽物,人常厌之,曰“狼行千里吃肉,犬行千里食屎”。
又因其擅护家,生人难近,丐者极憎之,常以棒击之,恶其“狗眼看人低”。
今之犬者,在村野仍为旧用,在市城却仅为人之宠物矣。
洋人养犬,多以之为伴,为童友,为家员。
而国人之养,则多为宠,驯之、衣之、妆之,以为玩物也。
然其毕竟曾为野狼,原始兽性绝无可能尽退,故入户多有撕咬床椅,出门亦偶有伤人之举。
犬与人伴,几数千年。
甚而至于,人有爱之者,以为子女。
便有“犬”字,亦以表昵称爱称敬称:曰“犬子”,曰“单身狗”,曰“稳如老狗”……
有憎之者,以为畜牲。
曰“看门狗”,曰“狗东西”,曰“狗拿耗子”,曰“狐朋狗友”,曰“鸡鸣狗盗”……
有怜之者,有羡之者。
有恶之者,有好之者。
怜之乎?
未必也。
人尚须竭力为衣食而奔忙,为蜗居而劳碌,而犬则衣食无忧,风雨无虞。
人尚有被同类欺辱而隐忍,被戕害而乞怜,而犬则能战即战,能逃即逃。
犬虽有链,不得自主,而人又何尝无链?不露其形而深入骨肉也。
尝闻人言“累如犬”,然从未曾得见犬有何累之有,更未见有犬“累如人”。
羡之乎?
未必也。
为狩猎之助,逐飞禽,战猛兽,历经生死,终不过“狡兔死,良狗烹”。
为看家之用,凶路人,恶同类,竭力狂吠,只怕某日失势,难逃失足落水,不免遭群起而痛打。
为博兴之宠,着人衣,作人样,直立作揖,搔首弄姿,最多博取一笑,未见得终入人属。
恶之乎?
未必也。
便是看门恶犬,不过听主子之命,或吠或咬,可能并非本意。
虽是狼裔,毕竟已成家畜,倘若见弃于主人,不免沦为野犬。
故龇牙于路,摇尾于主,不过身份角色使然,与人何异?
人之为谋生,亦多屈膝于权,卑躬于势。而欺压良善,踩踏弱者,又何其少?
好之乎?
未必也。
初见萌态,以为善类,然无意踩痛狗尾,立遭反噬。
虽有忠勇者,其余大多仰仗人势,一离主子,便夹尾而逃。
最可恨者,无非走狗也。
生人前狂吠,极尽凶相。
主人前摇尾,施尽媚态。
本是犬类,食秽不改。方套锁链,自以为便是人种。一遇同类,凶态毕露,时吠时咬,竭尽全力,不过求得剩骨两块,残羹半碗。
是以人不必羡犬,妄自菲薄。
犬亦无须欺人,河井不犯,相安无事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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