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日,我遇见一只狗
小雨淅沥,给这个盛夏带来几丝清凉之气。清时低头默默看了一眼修身连衣裙下隐隐可见的小肚子,不由深吸一口气,不顾瘪瘪的肠胃发出的强烈抗议信号,毅然起身就要把手里的午餐盒丢进站台边的垃圾桶里。
但一只被雨水淋个透湿的狗令她改变了主意,黏在一起的狗毛衬得主人更加可怜兮兮。清时没法完全肯定这是一只流浪狗,但她很确信这只狗一定很饿,因为它的视线正小心翼翼地渴求着她手中的餐盒。
清时蹲下身把餐盒打开,放在了这只狗面前。因为清时的举动狗狗显然振奋了一下,但它没有急着扑向食物,而是安静地等待清时的手撤离餐盒。如此表现让清时顿时对它好感倍增,也因为这样的心情,她没有立刻起身走开,而是继续蹲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狗狗进食本该呆在她胃里的鸡排饭。
狗狗吃得很急切,与此相反的是。它的尾巴一直很老实地蜷缩在地面上。清时心中涌起几分怜惜,她突然想触摸一下它的脑袋,却被公交停站的声音给惊回神。等清时匆忙上车后,她甚至都来不及再看一眼那只狗,司机师傅就一个油门踩下去载着惊慌未定的她驶出了老远。
空荡荡的车里,清时怀抱着背包寻了个靠门的座位。轻舒一口气,清时开始为等下见到闻书该如何开口忐忑了起来。闻书,清时的大学学长兼暗恋对象,自然也是清时敢直面主管杀人视线而毅然请假的唯一原因。
清时刚看清包厢号码就和出门迎接的闻书打了个照面,闻书见到清时立刻挡着门示意她进去。低头走过闻书身侧时,清时突然紧张到连谢谢都说不出口。
稀里糊涂被引到一个位置坐下后,清时的目光下意识地循着闻书的动作而移动,然后下一秒她就看见闻书在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身边落座。当下清时不自觉苍白了脸色,若不是身边有人询问她要喝什么饮料,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傻愣住多久。
“清时?清时!好歹当了你这么多年学长,你还不意思意思给本寿星献上一曲?”
清时猛地抬起头,视线却刻意虚晃过了闻书反而和他女友感兴趣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对方随即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这却意外点燃了清时一颗消沉到谷底的心。
“说不上为什么,我变得很主动,若爱上一个人,什么都会值得去做……”
周杰伦的《简单爱》,清时为了不跑调已经练习了一个星期。预想中,她本该在唱完这首歌后向闻书表明自己这几年间对他的爱恋。现实却是她从许久以前就失去了资格,却因为妄想而放纵了太多的贪心。但清时依然无法平息心底的那一点不甘心……好吧,其实是满满的不甘心!
歌曲的尾声,清时拿着话筒转身面向闻书,心底沉淀已久的话语在疯狂涌动着,她很想不管不顾地放肆一回,但在对上闻书疑惑的眼神时,那份鼓足勇气的毅然临出口变成了强颜欢笑:“没想到学长金屋藏娇了这么久,我就献丑用这首歌表达一下对你们的祝福……”
像在沙漠里丢失水袋的迷路人,清时急切想找寻一个出口逃离闻书这个灾难之源。在送出礼物后她就以公司有急事为由中途离场,同时跟着落荒而逃的还有她对闻书惶惶不可终日的憧憬。
有一日,我丢了一只猫
我养了四年的猫失踪了,或许该说它是“离家出走”才对,就在我的女友变成了前女友的第二天。
四年前,前女友出国留学前将一只娇小雪白的猫托付给了我。为了让心爱的姑娘安心在国外求学,我下定决心要伺候好这位祖宗,但事与愿违,它除了吃饭时会用冷漠的眼神瞄我一下,其余时间里它不是在挠沙发垫子就是趴在沙发垫子上晒太阳,完全无视了我这个新任主人。
若仅仅是这般我也不会感到头疼,每当我上班或不在家的时候,它就会一改在我面前高冷的形象,化身恐怖的破坏王,看得见的杯子、花瓶之类的易碎物品无一例外地在它的魔爪下沦为一摊碎砾。明明我已火冒三丈,但想起它前任主人娇俏的笑容,我硬是忍下了这股冲天怨气决定找外援。
清时便是这个救星,她告诉我最快最好的驯养方式便是让猫认同你是它的同类,而不是以人类的眼光和立场去改变它。我听完之后开始反思自己之前做了哪些“得罪”猫的事,于是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我做了许多放到现在看来也不可理喻的举动。比如我觉得它会想念以前的主人,于是我在茶几上摆了一张前女友的照片,方便它晒太阳的时候顺便回忆从前;又比如我担心它抓不到老鼠会感到猫生颓废,便在网上淘了一堆仿真动物玩具在猫窝边上堆了一圈……
当我把所做的这些陆陆续续和远方的她分享时,她明显兴趣寥寥,有时会抱怨我不懂关心她在异国他乡的生活。我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被这只猫给“驯化”了,但当猫咪开始允许我抚摸它的下巴时,巨大的成就感让我立刻将对喵星人的阴谋论给抛之脑后,好在我这次长记性了,仅仅是将这份喜悦传达给了为我出谋划策良多的清时学妹。
清时学妹啊,偶尔我会想起这个人,我始终不能理解一个曾对我说过要留在这座城市追寻梦想的人,怎么突然间连句告别都没留下就悄然离开了呢?就像我不能理解我的前女友,明明都熬过了痛苦的异国恋,怎么就在重逢后不久和我提出分手呢?
“喵喵现在和你最亲近,以后它也继续拜托你了。”
我无法忘怀前女友坦然又冷漠的语气,从始至终,走或留我都没有决定权,无论是这只猫还是我和她之间的爱情。
喵喵第一次主动跳到了我腿上,它软软的前爪轻轻搭着我的肚皮,我却无视了它努力仰起的脸上,可爱的眼睛里有着明亮又无言的抚慰。
我还沉浸在悲伤地情绪里无法自拔,烦躁地拒绝了它难得地亲昵。透过它,我总是想起前女友嫌恶着推开我拥抱的表情。心中满满的对前女友的怨恨和不甘在这瞬间找到了宣泄口,而喵喵只是躲在一边静静望着我歇斯底里地丑相。
或许就是在那一刻,它对我这个主人失望了,所以当我从宿醉中痛苦醒来时,天旋地转的视线里只有一片空荡荡的狼藉,而那个熟悉的身影并没有在我身边。
那一天,没有再遇见你
狗可以通过气味记住很多重要的事情,而我却是一个另类,我到现在还能牢牢记住当初抛弃我的主人,源于我在不断遗忘那些无用的经历。所以我也经常被新来的白猫讽刺说我真是不长记性,因为总是被相同一批人类欺负,却不懂得早早避开。
这只骄傲的猫,它抛弃了自己的主人,照样无所畏惧。而我,看过了太多冷漠嫌恶的目光,更加不能轻易相信人类的善意,所以我需要铭记一份刻骨铭心的痛苦时刻警醒自己。而这样的情绪我没法对这只白猫表达出来,它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时浑身洁白不染尘埃,瞧着周遭路过的人类眼神里也尽是不屑,这便已足以证明它之前被某个人类给宠坏了。
不用像我为每一餐奋力奔寻,白猫只是散个步也会有人类主动凑过来喂食。看着它在人类的地盘上肆意“横行”无忌,我有种它离开了以前的主人后生活得更加自由了的感想。
又是一个下雨的日子,我依然没再遇到那个人类,她当时那般突然离开后便没有再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白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了我身边,似乎在好奇我每天都要停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无需交流我也能知道比起疑惑其实它心中更多的应该是对我的鄙夷。
冷风瑟瑟来临时,食物也比之前难寻多了,“神通广大”的白猫会好心分给我一些吃食,我虽然感激但只能抱歉地拒绝了它难得的善意。不知何时开始,我对食物不再那么热衷,本来就不大灵光的脑袋也越发混沌起来。
后知后觉地,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要到达生命的最后一个站点了。与缓慢的行动相反的是我愈加急躁的内心,我已永远无法得知抛弃我的主人是因为什么情由,但或许还能奢望在离开之前能再见那个她一面。
白猫似乎预感到了我的结局,总爱挂在嘴边的冷嘲热讽也不见了踪影,甚至还会沉默着跟随步履蹒跚的我去往那个地点。但最后我连简单的等待也做不到了,在一个下雪的清晨,四肢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好在我还能勉强感觉到白猫的气味,用仅剩的气力呜咽着请求它去那里替我去等候,说不定那个人这次就在那里呢?
感到白猫的气味渐渐远离,迟钝的大脑竟突然想起一个悲伤的事实:我从未对白猫描述过她的模样、她的气息和她眼神的温度。生命快到终点时,我头一次不愿回忆从前的主人,我也很想像白猫那样任性地抬起头颅,把伤心回忆狠狠地践踏在脚底。
是错觉吗?白猫这么快就回来了?似乎还有其他人类的气息?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眼帘,妄想再留恋一眼这个世界。
茫茫灰雾里,没有看见白猫,我却见到了那个雨天的自己,畏畏缩缩又无比迫切地填报肚子时,身边有一道温暖的视线短暂地停留过,它拥有着让我安心、不再惧怕任何危险的力量。而那也是我曾离幸福最近的一刻……
后来,我选择回去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和其他野猫撕咬了,每当我踏进其他同类的地盘时,无一例外地会受到猛烈地围攻。没办法,我只能放弃了和我的同类友好相处,选择继续和一只狗为伍。
但却是这只浑身冒着傻气的土狗告诉了我被同类敌视的原因,一切都因为我脖子上的项圈,戴着它,就等于无时无刻都在宣称我已经归属于某个人类了。
我这才恍然,我和那些野猫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了,光是遇到陌生人类我就已经不会像其他野猫那样充满着警戒,只会武装无用的高冷。
相处时间越长,这只狗就越加变本加厉地刷新我对它智商鄙视程度的记录。难道所有的狗都像它这样没脑子?我开始为狗这种动物的未来感到担忧。
但很快地,我无力地发现真正无药可救的其实是我自己。有了人类施舍的食物,我猎食的本能也随之被磨褪。继同类后,我连自尊也一并失去了。
那只笨狗下雨天还要去那个站台,一个人类地施舍就这般值得铭记?能甚过让它耿耿于怀的主人?望着它在雨中也显得分外欢快的背影,我头一次淋着讨厌的雨水去追赶一只狗。
很显然这次它依然没等到那名人类,望着笨狗回去时格外消沉的步伐,我忍不住想起了那个给我戴上项圈的人。我离开以后,他是毫不在意还是像这只狗一样死心眼寻找我呢?
因为这次意外之行,我对这个同伴多了一些耐心,至少每次它反反复复给我讲它从前主人时我没有骂它没出息,更没有打算它一脸幸福地回忆着在那个站台发生的一切。哪怕它第二天又卷土重来。
好几次我会故意到之前的“家”附近散步,可能我也在幻想和那人来一次不期而遇吧。
但我没能继续下去,我的老伙计可能要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它已经不再对我重复老掉牙的往事了,我忍不住怀疑它蠢蠢的脑袋是不是快要把我给遗忘了?为了避免惨发生,我只有用陪伴来支持它最后的固执,不少愚蠢的人类对猫狗同行的景象惊奇地大呼小叫,当下我连鄙视都懒得表达了,此刻我满腹都是对笨狗口中人类的“她”的恶意诅咒:你为什么还不出现?
或许该怪我的诅咒太灵验,那个“她”直到第一场冬雪来临也没有出现。我只有背负笨狗沉重的嘱托去替他完成最后一场等待,尽管我更愿意陪我的老伙计走完最后一程。
“喵喵?!终于找到你了!”
重逢到来的太过突然,我连惊喜都来不及酝酿,脑海中此刻快速闪过一个念头,至少现在不能被他带回家!我不顾那人迫切地呼唤,拼尽全力往回狂奔,哪怕是谎言,我也不愿让这只可怜的狗带着遗憾离开!
然而我甚至来不及把完美编织好的谎言展现出来,它的双眼只睁开一瞬就永远地合上了……
我身后传来错杂的脚步声,他身边的女生似曾相识。没等我回忆出什么,身体忽然腾空被小心地抱在了怀中。熟悉的气味让我倍感心安,老伙计孤零零逝去地场景让我第一次害怕孤单这种情绪,或许,我该选择回去……
“清时,真是麻烦你了,到这里出差还要抽出空来帮我找喵喵。”
“没事的,学长,也怪我当初忘记告诉你送给喵喵的项圈里装有定位仪了。不过你以后可不要对它发火了,小心它又离家出走。”
“嗯!幸亏有你,我才能找回喵喵。不过,这只狗是喵喵的新同伴吗?看样子应该是不行了吧。”
“唉,你瞧喵喵舍不得的样子,学长,我们把这只狗好好安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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