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
《资治通鉴》汉纪 孝献皇帝 建安十三年 公元208年
初,前将军马腾与镇西将军韩遂结为异姓兄弟,后以部曲相侵,更为仇敌。
朝廷使司隶校尉钟繇、凉州刺史韦端和解之,征腾入屯槐里。
曹操将征荆州,使张既说腾,令释部曲还朝,腾许之。已而更犹豫,既恐其为变,乃移诸县促储偫,二千石郊迎,腾不得已,发东。操表腾为卫尉,以其子超为偏将军,统其众,悉徙其家属诣邺。
【译文】
当初,前将军马腾与镇西将军韩遂结拜为异姓兄弟,但后来因部曲间互相搞摩擦,关系逐渐恶化,以至于势不两立。
朝廷派司隶校尉钟繇和凉州刺史韦端来调解他们的矛盾,征召马腾驻军槐里。
曹操准备远征荆州,派张既劝说马腾,建议他放弃军权,到朝廷担任官职,马腾表示同意。但不久又犹豫不决,张既担心马腾改主意,就下令沿途各县准备粮草物资,以供马腾路上需要;又命令各郡太守亲自到郊外迎送马腾,马腾不得已,只好启程东赴朝廷。
曹操上表推荐马腾为卫尉,任命他的儿子马超为偏将军,继续统领马腾的部队,又把马腾的家属全都迁到邺城。
【解析】
材料中,曹操准备南征荆州了,赤壁之战一触即发,但凉州和三辅等局部地区还盘踞着马腾、韩遂等大小军阀。
曹操担心后院起火,凉州势力趁着曹操南征期间借机发难,因此要求马腾入朝为官,说是为官,其实就是当人质,曹操意在通过“扣押”马腾来进一步控制凉州系,以达到南征期间后方稳定的诉求。
马腾一开始答应得挺好的,但临行却犹豫了,面对不听话的下属,丞相特使张既是如何施压,最终顺利迫使马腾入朝为质地,这一点值得好好研究。
我简要地将张既的策略总结为以下三点:
一、摆形势
摆形势的目的在于帮助马腾认清形势,只有马腾认清了当前形势,才能丢掉幻想,老实起来。
那么张既是怎么跟马腾摆形势的呢?
(张)既恐其为变,乃移诸县促储偫,二千石郊迎,腾不得已,发东。
张既一方面让各郡县准备粮食,以供马腾前往朝廷的路上使用;另一方面又让当地省部级官员全部设点迎送马腾。
这就是摆形势。张既就是要让马腾认清现实,让马腾认识到朝廷在凉州地区的影响力。
不信的话,你马腾就睁开眼睛看看,乱世有粮就是爹,各县都愿意响应朝廷的号召出粮,各郡省部级高官也全都愿意听朝廷的调遣。
在这种形势下,地方都支持朝廷,你马腾要是敢不来,就形同造反,而这些人都听朝廷的,你造反是没人支持你的,注定失败。
所以,当看到各郡县都听朝廷号令的情况下,马腾明白自己在三辅地区跟朝廷较量,实在是没有胜算,认清了必败的形势,因此打消了其他念头,一心一意效力朝廷,以至于举家前往许都。
二、上手段
马腾明白了形势,认识到自己抗拒必败的结果还远远不够,为什么呢?
因为形势只是现在的形势。三辅地区地方官大都愿意听曹操的调遣,大户也愿意纳粮,是因为曹操枪杆子比马腾硬。
而一旦曹操展开南征,大军倾巢而出放到荆州,那形势就不一样了,因为届时曹操抽不出部队前往凉州三辅地区平叛。
所以即使马腾认清了形势,出于利益考量,做出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入朝效忠,而是能拖就拖,装傻充楞,希望曹操脑子短路露出破绽,自己好留在关西待时而动。
一旦曹操大军远征荆州,而这个时候马腾突然发难,三辅地方亲曹势力必将为了避免吃个眼前亏而被马腾胁迫,因为那个时候曹操也无力插手三辅事务,这个时候形势就变了。
因此,张既在让马腾看清了现在形势的同时,直接给马腾上了手段:
腾许之。已而更犹豫,既恐其为变,乃移诸县促储偫,二千石郊迎,腾不得已,发东。
张既以迎送马腾的名义,命令各县准备粮草物资,为什么说这是张既给马腾上的手段呢?
马腾一家前往许都能消耗多少粮食?用得着这么大规模的征粮?让下属各县把粮食全都搜集起来,这其实就是在暗示马腾了。
你马腾要是听话乖乖地来,这些粮食当然可以是供你路上所需的;然而你要是敢耍滑头,装傻充愣拖时间不来,各县大规模集中起来的粮食,就是朝廷军队西征的军粮。
当然了,张既作为曹操特使,将粮食集中起来,也是防招,马腾是从凉州过来的,在三辅地区群众基础一般,将粮食集中起来也是预防马腾突然发难攻略郡县抢劫。
现在三辅地区的战略物资大部分被张既直接管理了,马腾如果再想造反就更难了,只要守住粮食,马腾的部队用不了多久就做鸟兽散。
在这种攻守兼备的手段下,如果马腾还不听话,张既的后手其实就是把情况汇报给曹操,建议曹操南征之前先西征,不然后方不稳。
这等于是打碎了马腾以拖待变的算盘,马腾为了打消曹操南征的疑虑,就不得不举家迁往许都为质,以消弭曹操西征的念头。
三、给面子
形势要摆,不摆清形势马腾不会打消幻想;手段也要上,不上点手段马腾不会有紧迫感,但与此同时,讲形势上手段也要体面。
留点体面是为了给双方留点转圜的余地,如果强硬的上手段,讲形势,那后续就无法相处了,对方也没有台阶可以下,自然不愿意为己所用。
试想一下,如果张既不是以迎送马腾东迁的方法调动地方高官,以帮助马腾认识到地方官们大都支持曹操。
而是让地方官们联名给马腾下了一个最后通牒,陈述马腾的十大罪状,勒令马腾24小时内交出军权前往长安,那最后的结果会怎样?
如果没有给到马腾面子,那马腾即使明白了大形势,也感受到了张既集中军粮的军事威胁,即使明知道反叛必死,也会不惜孤注一掷的反抗。
因为如果没有撕破脸,双方的矛盾还有逐渐消弭或者是搁置的可能;而一旦双方撕破了脸,那情况就不一样了,形势已经发展到这一步;
如果曹操不给马腾体面,而是强硬的明面上胁迫马腾东归,随着马腾的屈服,马家在西北的威望也会受影响,威望受损则曹操再想通过扣押马腾,利用马超制衡关中诸将的目的,也就更难实现了,
更有甚者,马腾就算这次服从了曹操的安排,那以后也自感没法在曹操阵营立足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随时都有可能为了自保而暴起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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