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教育界和智力心理学的研究领域,有一个广为认可的观念: 有学习障碍的孩子,不能将他们的潜能全部发挥出来,将是他们个人和家庭的悲剧; 而有天赋的孩子,不能将他们的潜能全部发挥出来,则是整个社会的悲剧与损失。
拥有一个有天赋高的孩子,对家长来讲,既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挑战和社会责任。而且,孩子的天赋越是与众不同,家长所面临的挑战和担负的责任也就越与众不同,就越需要整个教育系统,周围环境,乃至整个社会的支持和理解。 离开了这个积极的大环境,个人与家庭的力量,会显得可悲地渺小。
曾经有一个天赋少年的名字,是我十几年的一个禁忌,不能提起,也不愿想起。因为即使今日,我在出差的航班上写下这个名字,我都忍不住伤心的眼泪。 请允许我用“安安”来替代他的真名,因为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祝福他一世平安。
大约是2001年,儿子两岁多时,本地最大的“XX报”曾经专栏报道了一个“神童”安安的故事,并因此引起了整个社会尤其是家长的极大关注。XX报后续还组织了“武汉早教中心”的 专家前来XXX市,对安安进行智力测试。这个5、6岁的小男孩,智商测试结果是早教中心多年来测试过的数万孩子中最高的,是一千万人里挑一的罕见。“武汉早教中心”的 专家还和XXX报联合举办了针对家长的数千人规模的早教讲座。
不久之后,我也有幸在一个朋友开创的蒙氏早教中心,结识了安安的双亲和这个异常早慧的孩子。安安身材瘦小,却有一个大大的聪明脑袋和特别有神的眼睛。他观察敏锐,经常会注意到大人都忽略的环境中的细节。他爱提问,而他提出的问题或者深刻,或者刁钻,经常会让大人不知如何回答。他对自然科学的兴趣和好奇,促使他收集阅读了很多书籍,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诺贝尔奖得主的故事。那时的我,经常会感慨,这样天资出色的孩子,如果有一个最佳的教育环境,真将是中国未来获得诺贝尔奖的希望。
安安有着同龄孩子一样的可爱、天真和赤诚,但他也有与同龄孩子完全不同的固执和坚持。记得一次大家一起吃黄瓜,所有的人都在道谢后,拿起来洗好的黄瓜吃起来。可安安却坚持说,黄瓜上的农药根本洗不干净,必须削皮才行。当时没有可以削黄瓜皮的刀子,无论家人如何劝说,安安最终也坚持没吃。
安安的母亲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医生。安安的父亲有工程博士学位,刚从部队研究所转业到地方的研究机构。因为两地分居,安安出生时,父母都年近四十。安安的父亲为了儿子的教育,专门在XX师大心理学系修课,并获得了学位。抚养安安长大的祖父祖母,都是XX市高校的教授。这一家人都非常的知书达理,谦虚亲和。和他们交往谈话,让我感到如浴春风, 收获良多。我现在还能记得,安安身材高大的父亲半跪在地上,耐心地回答我不到3岁儿子的问题,给儿子生动地讲解游戏中简单的科学原理。他也经常提醒我,越是智商高的孩子,越要注意孩子“情商”的培养,并无私分享他自己实践中的有效方法,与在失败中总结的经验。
接触多了,才发现这个人人羡慕甚至嫉妒的“神童”、“天才”家庭,有着旁人无法想象或者理解的在教育上的烦恼。即使是高学历,有丰富心理学知识的父母,都对安安的择校与教育不知所措。那时也没有渠道去了解,安安的固执其实是所有高智商儿童的共同特点。安安需要的不是管教,而是理解,是尊重,是耐心等待孩子身心的全面成熟。刚刚就读幼儿园的安安,先是被一家公立幼儿园以“老师无法管教”劝退。之后,有一家当地最好的私立幼儿园慕名邀请安安免费入学,并专门配备了教师团队。但是,仅仅几个月后,这家私立幼儿园也因为“教不了”安安而督促家长尽快转学。一年之内,安安两度“失学”。
安安的父亲因此和当地最有影响力的XX报教育专栏联系,希望能通过报社广泛的信息渠道,找到适合儿子教育的学校。但却没有想到,孩子的情况在教育专栏见报后,造成轰动。虽然这带来了一些资源信息,但孩子和家庭也陷入了“被围观”的囧境。虽然周围很多家长都是善意、羡慕、或者佩服的态度,但恶意和嫉妒却也无处不在。他祖父同一个家属院的一位高校退休数学教授,串门时,居然带了本大学“微积分”的课本,对6岁的安安说:“你不是天才吗,我来考考你, 你能把这本书的微积分题都做出来吗?做出来我才服你!”。作为一个母亲,我听到这些类似故事时,感同身受到安安父母对儿子未来的担心,和对安安现状的心酸。但那时我能做到的,也只是多安慰安慰他的父母,以后或许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离开家乡赴美之后,经常会想起安安,但一直忙着适应新的环境,没有电话联系过他的父母。儿子2003年4月赴美后的,于2004年1月2号转学到当地一家蒙台梭利学校。因为蒙氏教育的理念,老师的无比关爱,以及因才施教,儿子的英文进步惊人,而且快乐无比。2004年的秋天,当我按耐不住地拨通了安安父母的手机,想和他们分享我的快乐时,却被电话里安安父亲苍老了几十年的声音惊呆了。
我现在还记得我是如何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地听着安安的父亲,那个我记忆中挺拔坚毅的军人,向我哭诉安安的经历: 2003年4月,固执的安安在课堂上因为和老师争执,被恼羞成怒的老师推倒,头部受重伤。因为出血部位在脑干深部,XX市最好的医院也认为风险太大,无法手术。而且孩子的预后,极可能是大面积瘫痪。
那时正值萨斯爆发,安安身为医生的妈妈,所在医院是市里的萨斯抢救中心,所以全院封闭抢救病人。妈妈无法回家,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家。安安的父亲不敢将安安的病情告知年迈的父母, 和正冒着生命危险救治病人的妻子。他一夜白头。
第二天一早,父亲终于决定带着安安飞赴北京最好的脑科医院,冒最大的风险去做开颅清除淤血的手术。因为他说: “有一天,如果我和安安妈妈走在安安前边,会没人照料安安。如果我冒险成功,安安至少在父母过世后,能生活自理。如果我冒险失败,安安下不了手术台,我就和他一起死,一起去天堂好好照顾我的儿子。”
我们通话时的安安,受伤有一年半时间了。父母像对待婴儿似的,一样样、一点点地训练他最基本的身体功能。在瘫痪卧床一年之后, 经过训练,安安可以站起来了。而后,又经过半年的努力,安安终于可以自己拎着爸爸绑在脚上的两根绳子,像个周岁的幼儿一样迈步行走了。安安的父亲那时候最操心的事,就是还要多久,安安能这样借助绳子的帮助,学会上下楼梯呢?他们家住在4楼。
电话另一侧的我,哽咽中无法开口询问,曾经聪明绝顶的安安现在的智力如何?能否说话和交流?他们夫妻,可还安好?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勇气去拨通他们的电话。即使我只是在旁观这个噩梦,但无法承受的痛楚,也让我选择去做了逃跑的懦夫。
虽然相比这个智力潜能惊人的孩子,我 的儿子就非常普通了。但就因为我在中国,曾经认识这位超高智商的英才儿童,也目睹过他的一段非常伤痛的经历,我还是一直牢记这位孩子父亲的很多建议,把大部分的精力与时间,都专注于培养孩子的“情商”。
也因这段特殊经历带给我的伤痛与困惑,我自来美之后,就以近乎专业级的投入,大量阅读了有关高智商儿童特点, 以及“天赋教育”的书籍和研究论文。在我为儿子择校和寻找教育资源的过程中,也和很多这方面的心理和教育专家成为了莫逆之交。我多年在巴尔的摩郡学区”天赋与英才教育办公室”的公民建议委员会服务,也见证了无数“天赋”学生家庭的 困惑,和他们所得到的、来自社会各个方面的支持与鼓励。
我希望, 通过分享美国“天赋教育”的知识、理念、和心得,我能为中国和海外华裔无数“天赋”儿童的家庭教育尽一份绵薄之力。祝福每一个“天赋”儿童,都能最大地发挥潜能, 最好地服务社会,不再成为社会的悲剧与损失。
注: 本文为个人教育反思文稿中《美国的天赋教育》中的一个小节。希望这篇文章,可以帮助更多中国或者海外华裔家长反思改变,帮助我们的下一代成为更强健更强势的好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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