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告别

为什么怀念，是因为觉得从此不再相见，所以我想这样的悲伤，终究是信不够坚实。

情绪汹涌的时候，是真的会堆积在胸口，到疼痛。记得曾经爱人说，你知道心是真的会痛的吗。我说，傻啊你。

一种钝感的疼痛。

7月下是个难熬的时节。七年前，抵加；六年前，祖母过世；三年前，受洗；今，芭芭拉逝。

认识芭芭拉也是七年。还有她的家人和亲家。我和Thirza相见如故，她做了一辈子老师，是那种特别深刻又还保持着cynicism的女子。她会给我写长篇的邮件，帮我走过最艰难的六年前。她拄拐杖，从眼镜上看人的目光，可以深入到你心最深处。我看她，好像看到今后的自己。

芭芭拉却是那种只带着微笑，操着最地道的女王英语，慢条斯理讲话的传统英国女子。她好像从不抢C位却无时无刻不在，每次精确地着装，准时出席所有的活动，得体地对话，温暖的微笑。会让你忘了她已过八旬。

芭芭拉和弗雷德也算是ESL最初的老师，之后除了去美国外从来风雨无阻地坚持上课。每次邮件也都专心专业地回复，年初她开始讲到退休，说年轻老师多了，要让她们优先。我一直劝她继续，说她的纯正英文，真的让人着迷。

她被我哄得七荤八素地，笑得嘴角弯弯。

祖母也被我哄得嘴角弯弯。她走时102岁，我觉得好像她一辈子都在我的一辈子里，但细细一想，我们在一起，也不过七年。五岁，十二。

其实七年，算得上一小辈子。初见，相识，相知，相爱，相守，分离。永分离。

小莲说，我好难受啊。知道她发病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好了，和弗雷德一起来看我了。昨晚我又做了一个梦，她真的走了。早上赶紧来查信息，发现我做梦的时候，她真的走了。

早上四点，就是在梦里来跟你告别的吧。我泪如雨下。

人生若只如初见，却道故人已天边。

我常想这种连绵不断的悲伤，到底从何而来。一定是欠下的那些告别，堆积在某个角落，乘着缝隙，汹涌而出。

那些温暖，那些被爱的温暖。感谢你成为了那束光，曾经在我们最无助的日子里的那束光。

感谢初见，感谢照亮，感谢一切曾经的如水的记忆，感谢即使，

无处告别。

无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