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长过了四十二岁的生日,心慢慢感到疲惫起来,有点儿和灶台上那枚放久了的苹果像,发蔫,起皱,没了硬得挺手的感觉,用力试着捏一下,软疲疲的了。
这大概是快到不惑之年了吧,人过四十日过午。以前不知道爸妈这样说的感受,这会儿那么的真实,他感到了。
时间还没到九点,他在地铁的二号线上。电话响起来了,是工程师的头儿来的电话,不用猜,又是叫来的技术,又来不了了。他电话里只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放下了手中的手机,一点儿也没有奇怪。不过就是到了客户的会议上,解释一下就行。依照他的积累的知识,现在还用不着他们,除非客户是要讲排场的,人多了,就像IBM的人那样,一来7、8个,开口讲的就一人。每次但凡给客户说了这些抱歉的原因,反而会让别人更加放心和他的交流。
换了4号线,他从浦电路站早早出了地铁。还有半小时的时间,算好了可以从张家浜的这一边走过去,好穿过河边的绿地,让风吹吹自己,把衣服上沾满的地铁里的灰尘和杂味儿吹去,也让没睡足的大脑神经元网络被氧气冲洗一下。正值年后,春天本就在不远的海上,不到两周的时间,就让外围的气息在上海漫开了,柳树的苞芽都鼓了起来。
一个在上海行走了20多年的男人,今天分明地辨别到了这春天的气息。真是城市的环境好起来了。那位央视的高尚人士柴静闹腾了一通,让霾这个词深入到了每一个人的心,但凡他识一点字,关心一点社会的事情,惜一点点命。这一点点自然的气息,来的真是不易,91年他来上海读书的时候,已经是雾霾沉沉的吧?那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总觉得上海的太阳远不如老家的毒,柔和软绵,没有太多的力道,总以为是南方的就是这样的,江南的温软罢了。
他的脚步很快,11分钟1公里,没多久就来到了楼下的玻璃门内。时间刚好。今天又是约了一位金融行业的新客户,来交流一些技术的方案。老长他见的多了,早已经没了新人的那种感觉,兴奋,多少有点不安和忐忑,既盼望着客户能够聊得高兴,接纳自己推销的产品和方案,又担心不巧,遇到挑剔的人,被尖锐的问题问倒了,暴露出自己的初浅。他脑子里还想着刚才在河边钓鱼的闲人,就进了电梯上楼去了。
临近12点的时候,老长才从楼里走出来。在耀眼的阳光下,他站定身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在客户办公室里,面对5、6个人,他讲了快两个小时,不光是自家的产品和技术讲得深入浅出,还把对手们的情况都分析了一遍,入理入情。在座的人虽然都是技术的行家,但是还没进过见识这么多的高人,都纷纷和他加了微信,互留了联系方式,说道少不了和他讨教交流什么的。
这个客户八九不离十。老长有很准的预感,只要价钱不离谱,就没有太多问题了。回头让搭档把方案再细化一下,留个三五天的时间准备,就可以和他们再讨论具体的配置和报价了。能和你聊个2个小时的都是真心要做的项目,也都是真心要做的客户。他该去找个地方,犒劳一下自己的那张嘴了。连着两个小时下来,不光嘴,肺都会觉得累了。
微信里的老侯@了他一下,说中午凑他的时间,聊聊另外一个项目的事情,老长看了一眼,和下午要去的地方,都在徐家汇,过去也就半小时多一点的地铁,就转身进了地铁,往世纪大道站方向去了。
趁中午的饭点儿,还可以把这件烦心的事儿了了。温州那家医院的工程实施出了岔子,那边的老潘,可是个难对付的主儿,不能让集成商自己在那边没有没脑地搞下去,还要想办法,最好能调来高级的工程师,要不然事情拖久了,刚打开的市场和行业,就可能关上门。这一切公司都没太多的后援和支持给到销售们,可以说全是靠老长们自己的能力、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好不容易打听到老候下面有个工程师对这个产品安装配置的实施工作很熟,他前几天就约了老候见面聊这件事,时间不多,离答应人家的最后期限还只有三天,要赶紧的把这个事儿解决掉了。
等到从漕河泾园区的客户办公室出来,天已经暮黑了。老长的一天,没有让他有脑子闲下来的时候,看看手机里又排上了20几个未接来电,除了三四个一看是骚扰电话,其他的又是来催方案建议书、配置和报价的。一个电话一桩事,看来今天又得忙到凌晨2点去。
他附近找了个茶馆儿坐下,把笔记本打开,链接上了茶馆的wifi,打算把工作在外面做完了再回家去。家里孩子闹着,什么事都干不成,回公司也要40多分钟,不值得浪费掉。听说他在这里,管渠道的经理也说要跑来一起吃饭,刚好和他讨论一下发展合作伙伴的事情。
这位彭姓仁兄,身体微胖,留了一个小学生的顺发,盖住了他高企的前额,是个年纪不大的资深烟枪。只要他在,茶桌上的那个盛果壳瓜皮的大钵,不用花半个小时就会被中华烟的蒂,塞得满满当当的,新来的烟蒂想挤进去都很难。他的话和他插在钵里的烟蒂一样的多,嗓门也和那个钵一样宽,每一个字都带着嗓子里抖出来的笑声,结结实实地塞满了整个小隔间,帘子拉着,一动也不动,倒是没有被他密不可断的声波震荡起来,坐在里面的人,会想当然地认为,这么关系一个高端大厂的机密政策对话的对话,没有被传到外面去,即使穿出去了,它们也不在空气里存在着。
老长也是个话多的人,可在彭胖儿的面前,他的话最多只能达到全部对话总量的十分之一,不管是字数上还是响亮的程度上,这可能是他下午又来了一次声情并茂的方案演讲有关系,今天全部的肺泡已经疲惫到了拒绝收缩的地步了。
两个人一半闲扯一半正经地,到了晚上11点,老长顺带着回了十几个电话,做完了七八个报价和配置文档,总算结了一天的活计,比预想的好多了。彭胖儿热情洋溢地还要去吃宵夜,被老长拒绝了,他这把年纪,已经不允许自己放开了喉咙胡吃海喝,现在回家去,还能睡个稍微好点的觉,也不至于把家人打扰太多。
这是老长每年222个工作日的日常。
【起个头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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