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爪鱼入侵的那个下午

1

我又踩上了铃声的尾巴，冰棒脸在教师门口拦住低着头不敢看他的我，转而将我的高一自习变成了一堂没有一丝生动的说教课。

苦口婆心的男老师之所以被取名做“冰棒脸”是因为他从来不笑，他严厉的表情加上随时都可以万箭齐发的眼神，让我们几个走读生望而生畏。我不想挑战权威，但是很多次做好家务来到学校，就差那么几秒钟。

又一个铃声拯救了我，我好不容易从冰棒脸的办公室回到我心心念念的座位，八爪鱼又来了，好吧，又是一通巴拉巴拉。班主任的小尾巴可已经有八九分他的模样了，但是素无仇怨的两人，因为一次次的无效沟通视彼此为外星生物。

客观地说，八爪鱼是一个长相清秀，侧脸有点小帅的男生。但是因为他说起话就像再念叨冰棒脸的经书，我对他仅有的那么一丝丝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

闺蜜们和我同仇敌忾，一起抵制他的一切“正义之声”，总在他发言时做个捧倒哏的捣蛋鬼。也会在班级活动时各种不配合。他虽然很想“大义灭亲”，但是又看在一群无知少女的份上，一次次既往不咎。

2

我们一排女学生趴在教室走廊的栏杆上看一楼走来走去的人，突然一个人说，“哎哎，快看，那是八爪鱼的绯闻女友！”

“绯闻女友”——这个词新鲜，我顺着同学的指尖望去，一个一身粉嫩颜色的女生，轻盈地向着画廊那边走去，后来我才知道，那种轻盈地步伐，往往在恋爱中的女生身上才能看到。

“八爪鱼八爪鱼！”同学们激动地喊。我摸摸看着那两个人在画廊相见，相视一笑，然后很愉快地交谈着什么。他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温和，阳光刺破画廊顶部怕得紧实的蔷薇，有那么一束，不偏不倚地照在他身上，我突然觉得他和冰棒脸是不同的。

“你作业，笨鱼！”是八爪鱼的声音。

“笨你丫的......谢谢！”原本要怼出的话，不知怎么没有字正腔圆地蹦出来。后来我仔细回想那一秒钟，我脑海里是那个一身粉嫩的女生，和他愉悦交谈的画面。

我留着长发，不是假小子，但是也绝对不是他所谓“绯闻女友”那款软妹子。可是，怎么突然之间，我要考虑这个问题？

3

高二，分班了，我们从此变成了楼上楼下的关系。

一天我从教室往下走，刚好碰到八爪鱼从楼下上来，我知道他有可能是来找别人的，但还是很期待他对我说点什么，最好是，他是来找我的。我立在楼梯上，等待着他抬起头，刚好看见我。

然而，事情正如它本来的样子，他着急找别人，和我匆匆擦肩而过。我不知道是因为离开了那个班级而失落，还是因为他和我形同陌路而伤感，那一个下午，我听不进去老师讲了什么。

可是从那以后，我常常会下到原来班级的楼层，以不那么明显的方式，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他有时候伏在我们班学霸的桌边在请教问题，有时候在给女同学讲解作业错题，有时候站在座位上和后面的同学聊天......只要他笑了，我也会莫名其妙心情好一天。

我承认，那段时间的我，就像一个失了魂魄的幽灵，恍恍惚惚。而总结时间碾压过的痕迹，我依稀又能看到，自己是那条圆规的支腿，在以他为核心的地带一圈一圈来回。

4

高考结束这天，大家疯了似的站在教室外的走廊里撕课本，然后抛向一楼。他突然走到我旁边，问我要不要到操场走走，我狐疑地看他，然后轻轻点头。

他脱下外套铺在草坪上，让我坐下。我有些慌张，“我坐，还是......你也坐？”我本能地有些拘谨。

“我也坐。”

我瞅了一眼他已经摊开的小夹克，连忙说，“奥，我想走走，我不坐。”

他看着满脸通红的我，有点小窃喜地坐下，“我坐着你站着怎么聊天呀？”

不得不说，八爪鱼不愧是谈过恋爱的人，对他一波又一波的攻势我毫无招架之力。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确实不方便说话，而我外套实在也不方便脱，坐草地上吧，又可能让他觉得粗糙。纠结了一会的我还是坐在了他外套的一个角上。

“我们——”他将身子后倾，刚好靠在我背上，我脸上那团辣辣的火顺势蔓延到了耳根，然后是一双耳朵，然后是脖子......难道他要说已经知道我暗恋他了？我像一个犯了错被抓现行的孩子一样，杵在原地，脊背挺得笔直，一动也不敢动，等候发落。

“等我们大学毕业就在一起吧？”

这和我无数的假设没有一点点相似，我宁愿他不知道我对他有那么一丝丝的情愫，那一刻的我，如同被风化了一样，竟不知道如何作答。

5

大学开学前，我们邀约着在同学家开派对，人潮散去后，有人给我递了一封信，我坐在同学家的楼梯上边看边哭。我大概记得信的内容是：很抱歉，我已经找到相爱的那个她了，我想我不能兑现那天的诺言了，希望安好。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苦涩堵在嗓子眼的感觉，只是那短短的几句话，让我几乎忘记我原来呼吸的节奏。慢慢地，嗓子里传来血腥的味道，这是只有在我长跑之后才会有的味道。

八爪鱼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那么干脆地，不留一丝痕迹地消失了。就如同一个钻天猴，在水面炸出一朵花来，然后沉落到湖底，水面依旧如往日平静。

当夏日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漏下来，斑斑驳驳地洒在地上，我又想起了八爪鱼和“绯闻女友”见面的场景。那一缕落在他身上的阳光，真美啊。

八爪鱼入侵的那个下午 八爪鱼入侵的那个下午 八爪鱼入侵的那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