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你还是错了。”
魏暝缓缓站起身,而背对着他的卜算子柳鸿溪亦步伐一滞。
“我错了?我哪里错了?”
“其一,这江湖之中,纵然有一把不杀人的剑,却有千千万万杀人的剑。”
柳鸿溪不置可否:“还有呢?”
“其二……”
魏暝“二”字方出口,反手一掷,手中朱笔已然飞射而出。
“生死簿上勾了朱的人,都必须死,无一例外。”
朱笔毫无征兆而出,快逾闪电,而柳鸿溪背对魏暝,注意力又被魏暝的话语吸引,毫无防备,根本挡无可挡。
眼看朱笔就要击中柳鸿溪后心,却见折扇忽自柳鸿溪袖中掉出,拇指一拨,折扇一张,右手向后一背,折扇在手中一转,便削下了飞速袭来的朱笔。
魏暝一击不中,厉掌再出,耳边却又乍闻一声弦动!
魏暝心中犹疑,手上一滞,却觉一道劲风自颈下抹过。魏暝忽觉一阵刺痛,伸手一摸,咽喉处竟有一道淡淡的血痕。
若是力道再深几分,怕是自己已然身首异处。
刚才弦动,送出的落叶。
如今弦动,送出的却是剑气!
魏暝不敢再进,猛一旋身,足下连点,跃出数丈之外。
魏暝身形还未定,忽觉脸上一阵热辣生疼,两眼直冒金星。
他尚未看清人影,就被掌掴,自是又气又惊。他四处找寻罪魁祸首,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柳鸿溪的身边多了一条身影。
但见那人锦衣华服,手捧七弦琴,气宇轩昂,风度不凡。
魏暝立刻明白,无论是飞叶杀人的,出剑威慑的,亦或是掌掴自己的,都是面前这个人。
他也立刻明白,这就是刚才柳鸿溪所说,他无法防备的那个人。
这个人是谁,魏暝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答案。
之所以说他无法防备,是因为这个人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份与地位。
“灭武台血衣杀手,翠面判官魏暝,拜见金陵二公子。”
黑夜之中,一个清亮的声音骤然响起:“本公子也是金陵四奇之一,不知本公子在生死簿上,能排第几?”
“微臣惶恐。灭武令有言,王侯贵胄,军中兵将,可以藏兵,可以习武。金陵侯军功卓著,为朝廷稳定东南大局,于社稷有功,是朝中少有的异姓侯爷。生死簿上,自然是没有二公子的名字的。”
魏暝的惶恐倒不是装的。
戚鸿图霹雳手腕,行事一向雷厉风行,就任丞相之后,更是一手遮天,说一不二,朝中便给了他“铁血宰相”之称。
然而,即便戚鸿图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却也并非天下无敌,毫无忌惮。
至少,金陵侯司马清,戚鸿图还是要忌惮几分的。
更何况,面前此人,正是司马清二公子——司马玄。
魏暝诚惶诚恐,却见司马玄优哉游哉,自顾自地与柳鸿溪说笑:“真是可惜,我本来还想看看,是不是排名能比你高几位呢。”
说罢,他轻蔑地瞄了魏暝一眼,便不再看他,拉着柳鸿溪转身离开:“你滚吧。”
魏暝心中固然有火,却也无从发泄:“是。”
有司马玄护着,魏暝心知,此时此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取柳鸿溪的命了。
但他的心中也早已种下一颗种子。
今日掌掴羞辱之仇,来日必报!
遥远的天际泛起了微光。
柳鸿溪与司马玄迎着渐渐强烈的日出光芒,缓步下山,一路叙话。
柳鸿溪紧紧牵着儿子的手说:“今日多谢司马兄救命之恩了。只不过,司马兄实在不必现身,也实在不必打魏暝那一巴掌的。如今朝局动荡,我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让金陵侯府与灭武台撕破脸,为令尊大人带来麻烦。”
司马玄却摆了摆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诶,柳贤弟不必在意,我的原则,向来如此。礼貌与尊重,都是留给值得的人的。像魏暝这样的卑鄙小人,他不配。”
司马玄顿了顿,往前快走了两步,回过身继续说道:“更何况,你是第一个能回答出我问题的人。”
柳鸿溪深深一揖:“今日之恩,日后我父子定会涌泉相报。”
“好了好了。”司马玄一把抓住了柳鸿溪的手,“如今你枯山隐居之所已被发现,连烟儿都被抓了。灭武台逼得紧,这江湖虽大,却无安身立命之所。依我看,你还是随我一道,回金陵吧。”
“这……”
司马玄看柳鸿溪犹豫,便知他不好意思叨扰,当即看了看他手上牵着的稚子:“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想想烟儿吧。”
灭武令下之时,柳鸿溪便下令遣散部署及家眷,更为了以防万一,与家人妻儿分开隐匿。
没想到,千小心万小心,自己的儿子还是被灭武台找到了。
由此可见,灭武台布在江湖的这张天罗地网,是何其严密,何其可怕。
柳鸿溪亦心知,如今这天下安全的地方,也只有官家之所了。
“哎,司马兄说得在理。那我父子便叨扰了。”
赫赫金陵城,壁垒坚固,雄伟壮观,背靠紫清山,位临长江,怀河穿城而过,好一座江南古城。
柳鸿溪站在金陵城外,观古城之景,不禁感慨:“钟阜龙蟠,石头虎踞,紫气东来,帝王之宅也。”
司马玄随后跟上:“你刚才说什么?”
柳鸿溪轻轻一笑:“没什么。”
柳鸿溪明白,有些话,只要自己听到就好了。
司马玄也不多问,边往前走,边细细嘱咐道:“侯府上养了不少门客,实际上其中有很多是被灭武台追杀而落难的江湖高手,隐姓埋名,被父亲收容保护。”
柳鸿溪点了点头:“我明白。踏入侯府的那一刻起,我便不是卜算子柳鸿溪,而是江南学子任飞鸿,投奔金陵侯,求一份锦绣前程。”
“哈哈,跟柳贤弟……哦不,是跟任贤弟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金陵城龙蟠虎踞,金陵城中自然也是卧虎藏龙。司马玄自幼长在金陵,自己的父亲又是位高权重,所遇所见之人自然都是人中龙凤,耳濡目染之下,司马玄的眼光向来不是一般地高。
能被司马玄看得起的人,实在不多。
柳鸿溪就算是一个。
司马玄见柳鸿溪心领神会,甚是欢喜,继续说道:“等会到侯府,我会派人把你的家眷接来。灭武台的目标是你,杀了你的家眷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灭武台向来讲究效率,不会做毫无意义,毫无好处的事情,你的家眷定会平安无恙,你且放宽心。”
柳鸿溪身为阴奇八卦宗一宗之主,柳门世家代代相传的白衣卿相卜算子,天下第一情报网,对这世间之事,世间之人,自然也是看得多,看得透彻。
然而阅人无数,向来眼高于顶的柳鸿溪,却对司马玄另眼相看。
司马玄这番话,便足以说明原因。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实际上,这世上缺的,不是知我者,而是知者。
所谓知者,不过是想他人之所想的有心人。
而这样的人,对于他所有的朋友来说,都是知我者。
司马玄与柳鸿溪,无疑都是这样的人。
走着走着,司马玄忽然对柳鸿溪神秘地笑道:“把烟儿安顿好后,我便带你去见见我的几位好朋友,他们可都是金陵城中的青年才俊。我早就想介绍你们认识了,可惜你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倒是因祸得福。”
说到这个,柳鸿溪倒是立刻来了兴趣:“司马兄所说,莫非便是金陵四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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