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甩了我,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一
落落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忙着打游戏。她在我旁边闷声闷气地说了半个小时,而我光顾着跟队友交流,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正是团战紧要关头,落落比我还沉不住气,直接把我电脑关机了。
这种通常只出现在段子里的神操作,她是在搞笑吗?
我气得摘了耳机就对她吼,你是傻逼?起初她撅着嘴巴,然后脸上浮现一种不敢置信的神色。
最后她也一脸冷漠地说,李维,我们分手吧。我点了点头,连一句“好”都懒得说出口。然后她就跑开了,可能有点伤心,边跑还边抹了一把泪。
电脑重启以后,团战输了,可比赛还在继续,我坐在网吧里,忽然觉得游戏索然无味。
唉,落落,实在是个可爱的女孩啊。我不应该这样对她的,可我有什么办法呢?不知道为什么,“可爱”接触久了也就变成了“幼稚”。特别是像她这样天真的人,做什么事情都要嘻嘻哈哈对我汇报一遍,才交往一个星期,我就觉得厌烦了。
网上还专门有人给我这种人下了定义: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以前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所谓的爱情无非是最原始的荷尔蒙相互吸引,现在我才知道,事实的确如此。
可能吧,我就是传说中的“渣男”。
二
在这之前,我还有过好几任前女友。
我的初恋是大学宿舍小卖部的女老板,她叫许丽,比我大了五岁。我去她那里买槟榔的时候,她看着我笑了很久,笑到最后我都脸红了,她才问,你有十八岁了吗?当时我胸膛里迸发出一股不可侮辱的气劲,我把身份证“砰”地一下摔在前台玻璃柜上,我说,要不你看看?老子是如假包换的大男人!
她噗嗤一下笑了,把槟榔递给我,说,行吧,姐姐请你吃。我在她那里买了一个月槟榔,后来她就变成了我的初恋。
我从宿舍搬出来,住进了她的房子。她很忙,一个人要管整个店铺的运作,我甚至不知道之前她都是怎么一个人扛过来的。或许就是这份特有的成熟魅力吸引了我。
每次当我问到她的时候,她都觉得很好笑,我十几岁就出来一个人打拼了,什么苦头没吃过?说是这么说,但她的不以为然里,微妙地流露着饱经世事的沧桑感。只是当时我只是个普通不过的穷学生,对于这些生活疾苦和未来没有太大感触。
我和她谈了两年恋爱,我们就在一起住了两年。这两年着实过得很美好,说来还得感谢她的性教育启蒙,让我后来的恋爱生活都得心应手,如鱼得水。
然而好景不长,那天许丽接了个很长的电话,在我疑惑的眼神里,她挂了电话,说,李维你还小,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我要回老家了,跟你隔了大半个中国呢,我们就这样别过吧。
说完这句话,她收拾了东西就走了,小卖部一夜之间换了老板,我再也没进去买过任何东西,顺便连槟榔也戒了。
当时不知道,这就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体验所谓的“情伤”。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走之前问都没有问过一句,我愿不愿意跟她走呢?
我在宿舍整整窝了一个星期,全靠室友送吃送喝,才得以保命。他叫大雄,是我大学最好的哥们儿。他把卤肉饭扔在我桌上,掀开我的被子,把只穿了内裤的我拖了出来。
兄弟,差不多得了啊,咱学校还有这么多班花级花校花等着你去祸害,何必吊死在那个老阿姨身上呢?
我本来还挺郁郁寡欢,听了这话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再加上他递过来小南的照片,我才勉为其难缓过劲儿来。
三
小南是我们这一届公认的级花。
照片上,她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穿着一条白色吊带百褶连衣裙,一头深栗色的大波浪卷发,加上一副酷到没边的墨镜,一个字,美!
啊!夏天的感觉马上就来了,我甚至都觉得我已经躺到了沙滩上。
人总是要有目标的,虽然这时候小南还不知道我,但说不定下一秒就认识了呢?
于是我开始处心积虑接近小南。
可是她不打热水,也很少去食堂吃饭,上课几乎不来,代课都有人抢着帮她代。我纵有一身解数也没有地方施展。我甚至觉得,我就是因为太过于迫切想要认识大美女,急火攻心之下,才高烧到四十度。小南的心还没进入,我率先进了医院。
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来小南这些天没上课,是因为她生病了,高烧几天都没退,现在正躺在我隔壁床上睡觉呢。美滋滋,我也算是和级花孤男寡女共处过一室了。
在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小南病愈出院,我们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室友知道以后,怨念十足,气得一个星期没理我,扬言一颗好白菜被猪拱了。
关于如何追到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有了许多的经验后,我无师自通。
追她,稍微说几句甜言蜜语,煲个汤送个饭,她就拜倒在我的病床上了。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女人的满足感来得这么简单。
我们也曾有过很多美好的回忆,譬如深更半夜压马路,她唱《大王叫我来巡山》,我唱《米店》,我们就手牵手踏过长沙飘着细雨的解放西。路面湿漉漉,汽车们开着大灯,前方投影出模糊不清的暧昧色黄光,这些触不可及的灯下尘,像极了爱情。
只是这些都不足以支撑我摇摇欲坠的爱情,她喜欢的是我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恋爱的时长通常和热情是成反比关系的,热情会在生活的琐碎里慢慢消磨殆尽。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学习生活和工作,余下来的时间用来爱自己尚且不够,我怎么可能花全部的心思在她身上呢?我不忙着读书赚钱,又怎么养活自己。哄女人,当然没有和兄弟们吃喝玩乐来得痛快无比。
分手那天我跟大雄喝酒,毕业是每个大四学子心里逃不过去的痛。
小南来bar里找我的时候,穿了一身很拿人的红格子连衣裙。明亮,纯粹,动人,她还是那么美丽,一如我第一次在主席台上看到她的那样难忘。
她说,李维,我们分手吧。
说完这句话,她当着我的面,就把微信删掉了。
然后她头也不回,像一只优雅的孔雀,高傲地离开了。
我莫名有点委屈,明明我总是被分手的那个,却要被冠上“渣男”的名字。
四
我总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不适合谈恋爱,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更不可能感受爱的痛彻心扉。谁能值得我为她拼命呢?
或许阿楚可以。
因为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最好看的是眼睛里的真诚。
原本以为和小南分手后,我应该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却没想到没过多久我又爱上了阿楚。
阿楚现在是我的前女友,每个人都只会有一个“前女友”,姑且就当她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
我们最常相遇的地点,是我单位对面那家角落旮旯的米粉店,她喜欢吃酸豆角圆粉,我喜欢吃牛肉扁粉。在观察了她一个星期之后,我终于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
追求女孩第一条,一定要矜持,不能露出自己想睡她的狼子野心。
所以我那天睡眼朦胧,神色复杂地对她说,老妹啊,你能不能帮我付下钱,等会我转微信给你,出门着急我忘记带手机了。
她今天加了个煎蛋,嚼了一口,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瞅了我一眼。当时我的心就砰砰直跳了。
她说,我请你吃就是,不用还。
我心里一急,那哪成啊,我的最终目的还是加微信啊!
我说,不行,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大概是干辣椒加得太多了,这个潮湿阴冷的冬日早晨,她在缓慢升腾倏尔消盾的水汽里呛住了,咳嗽了好几下,辣得她满头大汗。然后她笑了起来,不就五块钱嘛,整得这么严肃干啥。
加了她微信的第二天,我就去开福寺上香了,挂了心愿牌,求的姻缘上上签,翻译过来就是这次一定行!
求佛祖保佑我尽早追到她,一定是我的真爱没得跑。
其实我也有点担心变不成爱情,可是这种极度想靠近的心,就像飞蛾扑火一样,谁也控制不了。
阿楚是我的光源,也是很有几个褒义词,可以毫不夸张地让我用来修饰她,譬如正直,励志和温暖。
她是小学老师,无论班上的熊孩子有多么皮,她都能慢条斯理跟他们讲道理。有一次,一个小男孩恶作剧,把画画用的颜料倒在她的卡其色风衣上了。那是巴黎世家的新款,我都替她心疼。很奇怪,她一点脾气都没有,还能跟那个男孩聊了整个下午,聊到最后男孩抱着阿楚放声大哭“楚老师,我错啦!”
鼻涕和眼泪全糊在风衣上。
我很佩服她的好脾气。我问起这件事的时候,她一脸坦然地说,我小时候也这么皮呢,孩子还小,可以慢慢教,不能太早让他们形成这个世界很坏的价值观。
五
我们之间能够拿得出手的回忆,其实乏善可陈,不过这不影响我常常会想起她。
特别是喝酒的时候。
在认识我之前,阿楚几乎不喝酒,有一次她朋友送了她一瓶97年的“活灵魂”Almaviva。这个名字,出自法国经典文学《费加罗的婚礼》,文艺的好酒,她第一次得到一瓶完整的红酒,却没有得到开瓶器。我当时在外地出差,远程指导她用筷子插进木塞,再拔出开酒。可是她力气太小,不仅失败了,还让筷子陷入进不去出不来的窘境。然后我又教了她一招,再用一根筷子立在木塞上敲打,把塞子推进去,结果两根筷子像一个丑陋的“V”立在了塞子上。最后只好使出最土的办法,就是对着台阶砸,“哐铛”一声响,酒开了,撒了一半。
简直弱爆了,如果我在的话,分分钟能帮她打开。
可喜可贺,这次恋爱坚持了六个月。
有时候我觉得她简直傻得出奇。
认识几个好看的新朋友,哭几场笑几场以后,我能轻而易举对阿楚说出“我喜欢你”;但身体总是格外地诚实,我开始变得不再关心她的一举一动,以前挂在嘴边的土味情话也吝啬于多透露一个字。
人心是最可怕的,漂亮女人遍地都是,没有什么人值得我束缚一生。哎,没办法,我感到抱歉,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这一切的缘由或许只能归咎于老天爷吧。
人生苦短,难道不应该及时行乐吗?秉承着开心就好的原则,我觉得是时候结束这段寡淡如水的恋爱了。
阿楚职业病有点厉害,分手的最后问了我一句,你不要再拯救一下你的恋爱观吗?我再没见过更傻的人了,9012年了,她竟然还相信爱情。
我像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耐心地对她说,没有人会一直与众不同,都会逐渐变成寻常。
她说,好吧,李维。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琥珀色大眼睛,那一天她的眼神十分悲伤。
六
我知道接下来就是分手的名场面了,但不知道怎的,说完这句话,我的心忽然有一丝绞痛。
我想起了大学的那条马路,在那儿我牵过很多妹子的手,也开过不同酒店的房,但现在想起来,始终让我记忆犹新的还是阿楚,我记得她那头微卷的马尾辫儿,她是个很甜的姑娘,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还有怎么都捂不热的手,偶尔她也会忽然蹿进我怀里,她的声音很好听,她喊我名字的时候尤为动听。
李维李维,你答应我,明年春天我们可以去看樱花,夏天去看海,秋天去吃大闸蟹,冬天吃遍大街小巷的火锅。
啊,那可能就是爱情最初的模样了。
只是现在是2020年的2月,当时约好的明年其实早就过完了,我是怎么把阿楚弄丢了呢?
七
这个世界上生物众多。像我这样多情又淡漠的人,说起来挺酷,爱起来真麻烦,我称之为温情动物,比鳄鱼暖一点,比猫咪冷一点。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因为我有自己独树一帜的世界。
后来我开了一个专栏叫“温情动物”,专门收养像我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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