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正厅最显眼的位置,一直摆放着一幅油画。那是我学画不久后画的。
曾经我因那华丽烟火的向往,学了画画,我恨不得画尽一卷华丽锦绣,恨不得线条花枝满眼,绵延满目,我手中的画,就这样绚丽的燃烧,那颜色如灼灼光辉般,我满意地看着,觉得这便是美了,那种烟火般华丽的美,那种招摇撞市的美。
于是后来,我巧妙地将几乎所有的色彩都搭在一起,画了一幅自认为旷世奇作的油画,将它放在了那个最显眼的位置。
我不曾思考过,美究竟是什么。在这个霓虹迷乱的时代,我不自觉地认为,娇艳便是美。
直到那日,爷爷也不知从哪淘来了一个青花百瓶,摆放在了那幅油画的前面。青花瓶通体晶莹,洁白的瓶底上安静地舞动着苍青色的纹路。然而当它静静地立在那里,那洁白霎时让满世油彩尽涤去。这未曾谋面的美,夺走了我的心神。
那便是我与青花的初遇,顷刻的高洁绝尘,使我满目迷茫,脑中想起的便是那雪中的湖心亭,大雪纷飞之下,只有零零落落几只影子,好似泼墨几滴于那白绢上,一瞬间,天地苍茫,万物都失去了艳色,只有这淡墨几笔,勒出浅廓。情不自禁地拉过纸想将这青花的素白颜色描下,笔却停在了半空。
我第一次发现,那颜料盒中,从来都没有如斯素净的颜色。
一股不知名的情感涌上了胸口。一瞬间,一切的繁华斑斓,霓虹迷幻,艳妖色彩,那些我曾认为是美的颜色,现在竟让我不堪入目,自惭形秽。胞下,珍珠白唯美了烟雨,孔雀蓝疏落了月华。正如曹子建笔下所言: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青花,就是这样倚在素白瓶上,那般清丽如此雅致,胜似那天地间一线苍绿似玉。扑面而来的是那青花的纯粹,那素净,清澈的白色.
如果美如此淡雅,那我想摘下我所有的画,倒掉所有的颜料,只留这人间至澈。
我曾经认为,我已经追寻到了文艺复兴源头,那奔放不羁、夺目斑斓的狂彩。然而这美其实并不在不在人间罢。纯如青花,素若青花。仿佛雪山回响,远离这喧闹的人间,走进那深山远野的晨雨之中,走进那细水卧波的晚风之中,走进那份最原始、最纯粹的平淡素雅。
我活在人间,却在某一日青花淡月的梦里寻到了天堂。那天堂不是金碧辉煌,只是圣光笼罩,满目都是最至诚的洁白。
雨过天晴云破处,鬼谷山下入梦来。远调淡墨弄烟雨,倾心一刻镌画台。世界从来不会失去色彩,一切的颜色点缀只是由本初之色幻化而来。这颜色,幻化成夏夜的晚风;幻化成残响的斜阳;幻化成满天的夜星;幻化成这人间。
这是寂静里的无声喝彩,我在浮华艳彩里朝圣纯白。
(与友人合写的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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