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重复的身后永远是黑暗,深不见底的像是可以吞噬整个世界。
木果儿模糊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当中,整个身体绕着某个空间做着匀速运动,感觉不出快慢,也没有任何疲惫感。每当跑到第七十二步的时候身体瞬间左转,然后再跑下一个七十二步,再左转,无始无终,也没有目的。
不知道跑了多少圈,他的意识逐渐清醒。
“我这是在哪里?我为什么要跑?”他想停下,但双脚却不受控制,整个身体似乎只有大脑刚刚苏醒,而身体的其他部分还在顺着惯性做匀速运动。
“不断重复的身后永远是黑暗……”不知为何,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一直缠绕在他的脑中。
“呼……呼……”一个类似人呼气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那种共鸣感让他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一个人的身体之中。又像是一条柔软的大肉虫在他的耳朵深处蠕动,皮肤间相互摩擦的声音夹杂着体液的晃动声,直冲耳骨。他知道自己的耳朵也回来了。
随着渐渐清晰的声音,他眼睛看到的东西也不再是无尽的黑暗。
独自奔跑在与身体等宽、等高的混凝土隧道中,混凝土打磨得如玉石一般光滑,但那独有的颜色和细微的颗粒感却无法改变,对于身为设计师的他来说,这份熟悉与默契不需要任何犹豫。
他双臂外侧的皮肤在触与未触之间,细细感受着光滑墙面带来的窒息感。突然,他的身体又瞬间左转,嘴里嘟囔出一个微小的声音“不断重复的身后永远是黑暗。”
“不断重复的身后永远是黑暗,不断重复的身后永远是黑暗……”他嘴里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多的声音交错与回响在这狭窄的隧道之中。
不受控制地大吼和空间里可怕的回声让他感觉头皮发麻,全身凸起的鸡皮疙瘩触摸着冰冷光滑的墙面,一种无法压抑的恐惧从身体的每个末梢神经传来,横冲直撞,互相撕扯,最终合为一处。然后又爆炸着射向每一个细胞,细胞变得无比亢奋,在身体里上窜下跳,同时发出一声呐喊,无数的呐喊声汇聚丹田,一阵酸水涌至喉咙。
他本能地咬紧牙关,努力咽下那口酸水,腹部肌肉紧接着用尽全力,一声穿云裂石般的响屁震得整个隧道一阵颤抖。他圆睁双目,五官极度扭曲,表情十分痛苦,身体在屁力的反作用下径直崩出去七十二步,整个人嵌入墙里,失去了意识。
瞬间,整个隧道如死一般安静,所有的一切又重新归于混沌的黑暗之中。
“呼……呼……”那可怕的共鸣声再次响起,由远而近。声音在墙中被放大、降噪,然后全部灌进他的耳朵。他一个惊醒,脸涨得通红,不敢喘气,感觉耳膜已经被震破,正在往外流着液体。持续的共鸣声越来越大,他用手脚奋力撑住墙面,头和躯干使劲往墙外拔,共鸣声持续不断,他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终于,随着一声闷哼,头和屁股一起伸出了墙外,然后是双脚,最后是双手和整个躯干。
他已经做好了摔到地上的准备,可没想到身体离开墙面之后,竟然沿着反方向急速后退,只是这次没有了左转,也不再是匀速运动,而是加速坠落。他感觉自己像是落进一个巨大的黑洞之中,虚无般的淹没感冰冷阴暗,没有声音,也没有颜色,只有恐惧与绝望向着黑暗的更深处坠落。
“不断重复的身后永远是黑暗。”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又凭空在他的脑中冒了出来。
为什么会一直想起这句话?它代表什么?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虽然他还是看不透这其中的奥秘,但他相信这句话绝不简单,背后一定藏着解开这一切的答案。
不断—重复的—身后—永远—是—黑暗!他在心里拆分这句话的结构。身后是黑暗!难道是黑暗?黑暗让人恐惧?不对,现在无论是身前还是身后都是黑暗,没有什么区别。
是身后!让人恐惧不安的不是黑暗,而是隐藏在身后的不可预知!对,一定是身后。
想到这里,他浑身哆嗦,身后到底会有什么?是一如身前的黑暗还是……他猜不到。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转身,不直视身后的未知,不打破心中的疑虑,自己将会永远坠入这无尽的黑暗当中,无法逃脱。甚至如果下坠的加速度足够快,时间倒流,就连自己的前半生也将被重新抛入黑暗。想到这,他下定决心,必须要转身。
迷迷糊糊的木果儿本能地弓起左腿倒向外侧,右腿同样收起紧随左腿,臀部与左肩先后配合用力,躯干顺势扭转跟进,左臂蹭过床单,右手撑起棉被,一股寒流像是在被窝周围埋伏许久,趁机溜了进来。
寒流奋力冲刺,一路厮杀,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他光滑肌肤的表面,用尽最后一口凉气,深深一吻。他打了个冷颤,全身缩成一团,右手在被窝里摸索着调整棉被与身体的位置,又一股寒流钻了进来。他下巴紧紧压住被沿儿,用力蹭了几下,脖子完全缩进被窝里,牙齿与舌头相互配合,搜索并咀嚼着口水与昨天晚饭的残渣,然后用力吞下,鼻腔里传来一声满足的叹息。
此时,十几平米的屋内完全被黑暗填满,一个被上帝抛弃,被撒旦嫌弃的犄角旮旯,落到人间后,又经历了最血腥的硝烟战乱,只剩一片焦土,毫无生机,没有希望。笔记本电脑的蓝色电源灯配合着他微弱的呼吸一闪一闪,不仅没有没有照亮屋内分毫,还更添几分阴森,如同孤魂野鬼的苟延残喘,暗夜幽灵的深深怨念,死死盯着他的脸,表情麻木。
窗外冷风此起彼伏的咆哮声让听到的人心慌,如同另一个世界里的逃兵与流民,彼此拼了命地厮杀与撕咬,脚踩着柔软的尸体向上爬,满心盼望着屋内会是救命的城。一具具倒下的尸体,一双双不甘的眼睛,一声声让人心惊的嘶吼,湮没了整个冬夜的寒冷。最终的胜利者站在窗台上,看着屋内一声苦笑,然后纵身一跃 “这个世界一片黑暗!”
木果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睁开眼睛,他看着屋内的黑暗一脸茫然,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也记不起来。整个世界似乎只有笔记本电脑的蓝色电源灯永远不知疲惫,也不在乎一切,看着它,木果儿的眼中浮现出一片蓝色的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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