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邮局坐落在北门边上,听老师们说,其实北门是学校正门,可在我眼里北门就是学校的一个偏房,不争也不抢,默默地爱着学校。她不像南门那样光鲜是学校的门面,但我喜欢这样的北门,掉色的灰暗的北门,刚进校就是一副很谦逊的模样。北门的另一边是收发室,和邮局遥相呼应,像极了紫禁城中建福宫和宁寿宫的布局,本是通源处,且以相向结心语,不远不腻,恰巧所爱都以和睦的样子相处,真好。
寄信需到邮局交给工作的阿姨,向阿姨道一句谢谢,她会笑着看你,像看自己的儿女,然后说一句不用谢。取信得到另一边的收发室,几步路的距离。收发室实在不可恭维,有许多待取的信件摆在一张桌上,第一次去的时候有想要逃离这种破败感的慌乱,信件不应该被如此对待,虽大家已然不再需要它来慢慢爱,但它是从前是现在是将来,这么多年它一直在用自己微弱的力量独自尽力。我们没了邮递员,没了邮筒,但我们仍旧有信。
而今又一次去寄信,已不知道是第几次,总会与形形色色的人萍水相逢,不会道一句“噢,原来你也在这里”,那陌生的招呼是属于故事的,但我们大多在生活甚至于生存,少有这些意外惊喜。这次遇到一位老爷爷,约摸七十岁,好像已经来了挺久,身边有一个大大的包裹似要寄往远方。他穿着一身休闲服,一只手撑在柜台,另一只手捏着包裹的带子,护它屹立不倒,因此整个人成佝偻的姿势,并没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给人一种急于离开的压迫感,却又见他脸上面带微笑,和蔼的样子让人如沐春风,压迫感绝非他本意。邮局阿姨检查他的包裹时我看见里面是被套,挺整洁的睡在袋子里,明黄的颜色,很舒服,阿姨说“还不错,挺干净的”,“嘿嘿”,他笑出了声。检查完他就缓步离去,却是一步三回头,紧紧看着他的包裹,像看爱人一样热烈。我目送他离开,到他看不见包裹时我看不见他,能想到他依然是一副盯着邮局房子发呆的样子,正如我正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出神。
阿姨说他字写得很好,龙飞凤舞的,但是有一天突然就不写了,那天老爷爷刚好打过电话,大概是和自己子女,电话那边吼着“你别脏了邮局的纸笔!”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阿姨还是听到了,老爷爷那时脸上满是仓皇,阿姨什么也没说,神色如常。到老爷爷填邮递单时,他让阿姨帮他填,说老了老了,动不动手就抽筋,阿姨也微笑着,“老了有点身不由主也是正常的,要总像年轻时健硕,那不成怪物了,都得躲你。”“现在也躲我。”老爷爷加了一句,阿姨也听懂了,但是什么也没说,帮他填好单子,将包裹寄往远方。那天以后,老爷爷再没坐过邮局的椅子,以各种理由作原因,再没自己在邮局填过邮递单,那个远方似乎他连写的资格都没有了。
阿姨说他每次都是给自己子女寄一些生活用品,是他在学校收捡的,一到毕业,学校有许多学生们舍弃的被套,书桌,他都会收集起来,一起打包寄给儿女,但好像儿女们都不想要,他好几次都说希望他们能好好对待这些物件,自己不能在身边陪他们,那就让这些代替。但为什么连这些他们都嫌弃,虽然旧了点,但也是完好的呀。旁观的阿姨不能说什么,只能帮他准确无误地寄出这些包裹,这是她能尽的最大力。
阿姨说他平时也捡废弃瓶子去卖,果然,再次遇见老爷爷正碰见他在翻看垃圾桶,从中拿出一个汽水瓶,又看了看深处,似乎没有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那是那条路上的最后一个垃圾桶。
他拐进了一条小径,我也跟上去,其实说来,这个样子的他没有微笑的他迷人,但他天生有种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要跟去一探究竟。他在一棵树下停下,用之前就在手里的纸擦了擦手,从兜里掏出手机,一点一点踮起脚,到不能再高时举起了手机,他是要给花儿照相!而今,阳光正好。
从前慢,今也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