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死吗?”我问他。
“不会。”他答道。
“可是你只是一只小鸟。”我又说。
“是不死鸟。”他轻蔑地补充道。
说完,他就飞走了,并且很长时间也没回来。第二年的春天,他开始在我的屋檐下筑巢。
那个不起眼的巢穴泥土味很重,缝隙里还露出几根他的羽毛。我看着秃成破壳小鸡的他,笑得前仰后合,拿来了一个纸盒,告诉他:这个可能会更舒服一点。
但他很高贵,他不住纸盒。
就像将军的车马从不在我的门前停下。
我在早春里捡了一只不知名的小鸟,把她安置在了那个纸盒里,我还铺上了一层绒衣,那是我不要了的。
但很舒服。
小鸟很乖巧,又是出生没多久的雏鸟,我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有些时候,我看着纸盒中酣睡的小鸟,会不自觉地掉眼泪。
我这个人很念旧,那件绒衣总让我想起一些往事。而往事就有这样的魔力,不管它是不是让你难以接受,它都会过去,不留声息地经过,抓也抓不住。
你以后再想起来,也只能看着它细碎的脚印踩在路上,感受到一点点轻柔的疼痛。
或许我的往事经过得更久吧。
不死鸟很多天都没露面,那座巢开始掉毛,在我的门前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颇有点“六月飞雪”的意思。
他一只小鸟,怎么会有那么多毛,我百思不得其解。
迎亲队伍在第一场春雨过后路过我门前,将军的车马一如往常地没有停下,我躲在窗后,他静静地看着我。
我的窗户前些天碎了,隔着玻璃看他,他的眼神变成了无数道。
比十年的阳光还碎。
我比我的少年郎,已经长出了十岁。
将军走了。
我养的纸盒小鸟也平白无故地不见了,我去野猫家讨要,问她是不是嘴馋吃掉了我养的小鸟,但什么都没要到。
她塞给我一些快要变质的鱼干,不知道是从哪个湖里捞上来的。
又晒在哪里。
纸盒小鸟不见了以后,不死鸟就又回来了,一天我发现他在绒衣上睡得很香,我偷笑。
不还是拗不过我吗?
在经过他的同意后,我用竹竿捣碎了那座巢,羽毛落了一地。我这才发现,内里的羽毛这么漂亮,我觉得扔了可惜,就都收拾起来做成了羽毛笔。
我爱写信,羽毛笔不太经用,但很漂亮。
所以后来纸箱里掉落的羽毛,我都拿来做了羽毛笔。
我寄不出去的信写了很多封。
将军来了很多次。
“为什么不把信给他。”他问。
“为什么要给他。”我一脸冷漠地回答。
他不作声了,蜷缩在箱子里啄着自己的羽毛,拔秃了一大块。
“别拔了。”我制止道。
“那拿什么写信。”他冷漠地回答。
这下轮到我说不出话了。
初夏时分,我在屋顶发现了野猫家的鱼干,密密麻麻地铺着,我有点生理厌恶,但也没小题大做去找她的麻烦。
野猫想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对的。
今年的冷夏总是下雨,不死鸟经常看着窗外的雨问我,有没有还没来得及见面的人。
“没有。”我的回答像玻璃上的雨珠一样冰冷。
不管他问几次,我都这样回答。
雨季总不过去,野猫的鱼干的水分比刚抓起来的时候更多了,她好几天都在夜里哀嚎。
外面的人都说这只野猫叫人心烦,肯定是在外面勾搭的公猫不回来了。
兴许别人早就有了自己的家室,她天天在这里鬼叫,不成体统。
只有我知道,那不是思念和寂寞,只是肚子饿。
我去探望过她好几次,可是她惦记着坏掉的鱼,不怎么吃我送去的食物。
将军也去过。
她满眼悲戚,挠破了将军的衣袖,那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为他缝制的。
我在隔壁伏笔写信的时候,将军过来敲我的门,恳求我帮他缝补一下衣袖。
我看了一眼没有署名的信封,拉过他的衣袖翻看。
“这料子……不像将军会用的。”我笑笑答应了。
不死鸟静静地卧在我的膝上,听我们话常。
衣袖很好缝补,只用了十几针就补好了。我告诉他以后不要来了,这针脚就当临别的赠礼。
当晚,最后一支羽毛笔也用尽了,他光秃秃的躺在盒子里,在自己的身上摸索着。
“不用了,我的信已经写完了。”我安抚着他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的小小身体。
那只是一片死去的荒凉的旷野。
野猫在第二天的夜里气绝了。
雷声阵阵。
听说将军来探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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