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

作者: 萌芽论坛 | 来源:发表于2017-03-04 18:59 被阅读96次

    星空

    /苏吉

    星空

    开普勒从小视力惊人,他整夜地呆着阁楼里视线洞穿方正的天窗直透夜空,星光在他的眼里流连闪烁。渐渐地,他知道哪一个星星在什么时候会停留在他头顶的上方。他敏锐地感知到这背后蕴含了某些规则,但他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他遇到了第谷。

    当时开普勒在人挤人的街道上闲逛,他的手肘轻柔地在年轻女人乳房的上缘磨蹭。这种隐晦的快感让开普勒想起了他在空旷原野上的那一个夜晚,密不透风的的黑暗包裹着他,让他简直无法呼吸。开普勒有些沮丧,开始怀疑自己预测的准确性。他仰卧在沾着湿气的草地上,土壤松软,草茎却硬挺挺地抗拒着。开普勒低声咒骂了一句,字音还没有消散,他又尖叫起来,从草地上弹起,兴奋地拍手。一大群流星从天际倒泄而下,拖着长长的若有若无的尾巴,占领黑沉的夜空。这一刹那,开普勒福至心灵,明悟了天人合一的快感,他解开裤子,日后无数次抚摸演算稿纸的左手扶稳他的阳具,欲望像拧不住的水龙头喷薄而出。

    第谷径直走到开普勒的前面,张口就说:“我见过你手淫的样子。”

    开普勒指着第谷的金属鼻子,破口大骂:“你谁啊!你有病吧!”

    第谷对于开普勒的粗鄙毫不在意,他随手从身上扒出一块龟壳,龟壳裂纹纵横。第谷摩挲着龟壳,神经叨叨地说:“你先别生气。虽然你只能活59岁,但是没准你少动点怒,兴许还能活得久一些。”

    开普勒混迹街头多年,当即二话不说就低下头搜索四周有没有称手的红泥砖头。第谷在20岁那年酗酒斗殴给人割掉鼻子,从那以后对没有胜算的对打深恶痛绝。所以第谷明智地选择了退后,他一边退一边对开普勒高声喊道:“你一定要来找我,等你找到我,你就能找你到开普勒三定律!”

    开普勒掂了掂手上的砖头,凭感觉向远去的身影丢了过去,“我现在就找你!”

    第谷左手掩住鲜血直流的额头,惨叫连连,他跑到一个拐角处,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在第二块砖头破空飞现之前,把右手半卷放在嘴前:我叫第谷,我是一个天文学家。话音未落,第二块砖头如约而至。第谷双手捂住血如崩堤的头颅,觉得头昏脑涨,“开普勒,你有种别来找老子!”

    开普勒感到莫名其妙。心想我放着这么多千娇百媚的女人不找,还非得惦记你这老匹夫?开普勒啐了一口唾沫,转身来到平时经常光顾的小酒馆。

    小酒馆地处偏僻,却有最烈的酒和最风情的老板娘。想起老板娘饱满的胸脯、力度恰到好处的长腿以及曼妙的双唇,开普勒就开始肿胀了。

    开普勒第一次见到老板娘是在他抵达布拉格的第一天。

    无数星辰訇然坠落的那个夜晚,开普勒对着连绵的星光开始手淫。在到达高潮的那一刻,开普勒失去了他的视力,准确一点来说,他成了近视眼。星空一下子打上马赛克,开普勒在高潮过后的疲软中惊恐地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全然不顾手上黏答答的液体,使劲蹂躏双眼。暗红色的光晕沉浮在眼球里。开普勒猛地睁开双眼,星光模糊,世界坍塌。

    天文学家失去了视力。开普勒以为自己在天人合一的快感里亵渎了上帝,所以他选择了逃,他离开了执教多年的学校,在旅途里为自己赎罪 。

    这一天,开普勒来到了布拉格。天刚亮没多久,空气还是润湿润湿的,睡眼惺忪的布拉格打了一个哈欠,侧身又睡着了。街上还见不到行人,开普勒穿街过巷,停在一间挂起幡旗的小酒馆前面。小酒馆的门刚好拉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罅隙间闪出一张女人的脸,女人似乎瞄到了开普勒,脸很快缩了回去。这便是开普勒初见老板娘的情形,惊鸿一瞥,却堪比星光璀璨。开普勒只觉心惊动魄,暗流涌动。

    过了没多久,小酒馆厚实的木门吱吱作响。老板娘不紧不慢地迈出步子,娉娉婷婷地与开普勒的目光相遇。

    没等老板娘开口,开普勒决意先声夺人,敲山震虎:“我自流星坠落之地而来,期望在夜晚寂静之时可以找到夜空中最耀眼的那一颗星星。但是结果让人沮丧,失望铺满了我沿途的路。我以为余生再也无望,而你让我看到希望的曙光。你身上缠绕着星光,温柔的夜沉眠在你的身体里。你使我着迷,我愿意死在夜里,我愿意死在你柔软的手上。”

    后来,老板娘一丝不挂躺着开普勒的身旁,脸带潮红,娇嗔薄怒的同时不忘在开普勒的腰间狠狠掐了一把,说:“我当初就不该听信你的胡言乱语,什么最耀眼的星星,你就是一高度近视!除了女人的脸蛋和乳房,你还看得清什么?”

    开普勒伸手将老板娘揽入怀中,亲吻她的额头,“我第一次见到你,你眼里有无法磨灭的光。他们说每一个人都得在星空上找到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但我知道属于我的那颗星星就在人间,她就在我的身边。”老板娘捂住开普勒的嘴,喜滋滋地说:“你这个讨人厌的占星师。”

    当然,老板娘当时还没有在开普勒面前宽衣解带的经验,她听了开普勒的一番告白,心里又惊又喜,但嘴里还是应付顾客那一套:“客人是来喝酒的吗?”

    “那你们这里有什么酒?”

    “我们这里的只有烈酒。”

    “人生快事有二,喝最烈的酒,爱最爱的女人。”开普勒直勾勾地盯着老板娘,目光中藏了猛虎。后者躲过开普勒的热烈的目光,转过身子的同时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彼时太阳初升,酒香四溢,而人声渐起。

    就在那一天,开普勒在小酒馆附近租了一间廉价房,打算在布拉格长住,并在小酒馆前面支了一个摊占星卜命。凭借不错的天文学知识以及烂熟于胸的星象图为人问命途,开普勒总能赚够酒钱,每每收摊以后,他就转身踱步走进小酒馆里。

    终于有一天,老板娘给开普勒上酒,莲步轻移处裙袂飞扬。酒杯还没有放稳,开普勒已经轻轻巧巧地握住老板娘柔若无骨的手。酒杯倾落在地,只听得见声音铮然,烈酒汇成流水自桌边滴落,裂开一朵又一朵花。

    “我想要睡你!”

    “为什么现在才说?”

    “那你愿不愿意?”

    老板娘屈起指节在开普勒的掌心来回地画圈,微微颔首间眼波流转。

    而此时老板娘在小酒馆里怒目圆睁,气冲冲地扯起开普勒的耳朵:“你说你用砖头砸伤了一个叫第谷的人?!上帝啊。你平时打着占星师的旗号对一些人妻摸手摸脚,不时换换口味也算情有可原。但是这一次你弄伤了国王的御用天文学家,你知道吗?”

    开普勒有些傻眼了,在街头到处找姘头疑似龙阳之癖的人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啊。权衡利弊之后,开普勒顿时起了开溜的念头。

    念头一起,开普勒觉得附着在耳朵上的力道瞬间加重了几分,同时耳边吹气如兰,温软的舌头一下一下地舔他的耳垂。开普勒一时在天堂一时在地狱,一把火腾腾地自腹腔下方涌起。正当开普勒想要有所作为之时,老板娘轻灵地跳开了脚步,口中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龌蹉的念头。开普勒你这个混蛋,你以为你占星赚的钱够喝多少酒够多少艳遇,要不是我,你还能在布拉格混下去?事到临头,你居然想要开溜。我所有东西都在这儿,我要怎么陪你溜?我睡过的男人,不能是缩头乌龟。”

    开普勒当即拍桌而起:“那只能去找第谷谈谈了。好歹我们是同行,想必他也不会太为难我,况且他还口口声声地让我去找他呢。”

    “高度近视的天文学家顶什么用?”老板娘狐疑地问。

    “等我回来等你身上细细演示一遍,你就知道天文学家的伟大之处了。你要知道一个天文学家单靠观察是远远不够的。”开普勒阴阴的笑,向脸红耳赤的老板娘问清楚了地址,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阳台上站了一个小时三十七分钟四十八秒之后,第谷深深呼了一口气,开始活动僵硬的身体。第谷的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白色绷带,从远处看活像一个倒立的感叹号,他双手搭在手感滑腻的石雕栏杆上,目视远方,感叹了一句:“这一天终于来了,约翰尼斯-开普勒。”

    第谷在14岁那一年目睹了日食,他经历了阳衰阴盛,这一点让他终生难忘。

    那时,第谷在哥本哈根大学念书。一天午后,第谷一个人在寝室里睡觉,软绵绵的风穿堂而过落在他的身上。第谷舒服地呻吟了一声,不愿意在梦里醒过来。第谷在做春梦。腰细臀圆的女人不断地撞击着他,第谷感觉到身体深处在膨胀,在喷涌。于是他醒了,裤裆里粘稠的液体湿了一片。

    第谷翻身下床,嘴里念叨着可惜这只是梦,不情不愿地去阳台找一条干净的内裤准备换洗。正在这个当口,第谷听见楼下的宿管大爷惊恐地大喊:“快看!太阳被吃掉了一块!”

    第谷一手抓住内裤,一手平举在额前,视线从指缝中穿过,他看见太阳正被一点点蚕食。第谷无由地生出一股恐惧,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他在冥冥之中发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流失。直到后来,第谷才知道目睹日食对于他而言,不过是让他看见阴盛阳衰,让他了解何为衰竭。是的,第谷在那一天起就阳痿了。

    日食过后的第七个夜晚,第谷颓然地承认他已经阳痿的事实。当时他躺在学校人工湖的木椅上,这是第谷最喜欢的观星点,周围的数目矮小,可视范围十分广阔。沉静如同死亡的夜晚,星星都很明亮,像是一盏盏小小的鲛人灯。草丛隐蔽的深处传来高低起伏的呻吟和粗重的呼吸,第谷手握下体,他血气上涌却无济于事。上帝在七天里可以创造世界,自然可以在七天内让一个人的世界坍塌。第谷不无悲哀地想。

    第谷穿好裤子,挣扎着坐了起来,并斜靠在椅背上。周围的夜色浓稠,第谷深陷其中,无力动弹。

    草丛深处的声音渐渐停歇,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万物俱籁。第谷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里盘算要不要以死来掩盖自己的无能。突然,浮在湖面上的亮光像是活了过来,急急地往第谷的眼里跑,刺得他双眼生痛。第谷一个激灵,从木椅上弹起,站稳,然后抬头。

    果然。

    在第谷平常观星范围的中央星域仿佛沸腾了一般,亮光大作。刹那间,第谷福至心灵,在他的眼前如同走马观灯一样不断地闪过一些画面,画面有明有暗。第谷在画面里看到他将会娶一名农妇为妻,她媚骨天生野性十足,第谷的阳痿不药而愈。他还看到了男人在流星坠落的原野上手淫,他知道他叫开普勒,他们终有一天会相见。

    “所以这就是你找我的原因,你看到了未来?”开普勒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塌在沙发上,但他还是忍不住偷瞄了一眼第谷头上的绷带:“既然你看见了,那你为什么躲不开砖头?”

    “开普勒,你再提一句砖头试试?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御前天文学家可不是吃素的。”第谷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噤若寒蝉的开普勒面露微笑,他端起花茶润润喉,接着说:“有些东西是避不开的,比如生死。我今年55岁,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要与世长辞。”

    开普勒有些惊诧,想要开口说话。第谷摆摆手,示意开普勒不要说话,把茶杯放在桌面上,说:“我没剩多少时间了,所以还是让我说吧。你耐心听我说,年轻人。”

    第谷正襟危坐,声音低沉:“那个夜晚我看见的未来终于一一在我的身上灵验了,所以你的未来也正如我所看到的那样。其实吧,起初我是不信的,但我总得找到活下去的依托。后来我娶了一名农妇,我的家人都很反对,因为我是贵族,而她不过是一介平民。但是我在新婚的那一个晚上,我真的恢复了性能力。我才肯相信我看到的是未来。”

    “这么多年来,我在不同的地方观察星象,画过的图数不胜数,而最后只是为他人做嫁衣。”第谷看着开普勒,目光却无比深远:“你拿着这些材料,潜心推算,终有一天你会得到你属于你的结论。同时我会把御前天文学家的职权转交给你,这样一来,你就可以风风光光地跟你的老板娘厮守了。”

    “你在开玩笑的吧?”开普勒半信半疑,觉得这事儿不太靠谱。

    “我都快死了,我为什么要骗你?”第谷笑了笑,又说:“具有逻辑推理思维和强大计算能力的天文学家可不多,你要好好珍惜你的才能。”

    开普勒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好说:“谢谢。”

    “你要感谢的不是我,你随我来。”第谷领着开普勒走到阳台上,手杖遥指星空。

    “看到那个很亮很亮的星星没有?它以前可没有这么亮,我管它叫新星。就是它告诉我未来,你要感谢它。”

    第谷昂首挺胸,高举着手杖,肌肉冷硬,浑然一座刚刚才浇铸而成的铜塑。遥远的星光穿越宇宙倾泻在第谷的身上。开普勒不禁揉了揉眼,看看第谷,又抬头看看那颗新星,觉得一阵恍惚,竟不由地痴了。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星空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nkyjgt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