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又去了李姐的理发店,李姐和一女子谈兴正浓,女子笑得像个孩子,见我来,忙说:“你有顾客,我改天再来。”起身走了。李姐手艺不错,人也和善,我们边理发边聊天。
我坐下来,对李姐说:“你朋友真开朗啊!”李姐给我系上围布,打开了话匣子:“谁说不是呢,她是我老同学,挺可怜的,有一个脑瘫儿子,上学的时候,我常去她家玩,她妈可邋遢了,她妈的邋遢只局限在家里,自己穿得可时尚呢,在家很少做家务,家务大都是同学姐妹和她爸爸做,(李姐口中的邋遢怎么写?我的脑海里一笔一画地写邋遢两个字,又是巛,又是X的,拖泥带水,凌乱的样子,还有鼠的下半部分,还有老鼠屎吗?精神塌秧,精神塌方,外在表现才邋遢)一次,我见她妈发面蒸馒头,面里放些水,用筷子胡乱地搅和几下,筷子立在乱糟糟的面疙瘩里,放在灶台上,就算和好了,我妈和面三光,手光,盆光,面光。那叫个利落,我才留意到同学妈妈的特别之处。她妈不但如此,还不关爱她的儿女,一次,我同学生病住院,我下了学去陪她,免得她闷得慌,我同学神情黯然地告诉我,她妈刚来过,只待了一小会儿就走了,放下了一个罐头,估计是处理货,打开发现坏掉了,扔了。李姐的口气里带有一丝愤恨,说如果一个孩子生病了都得不到妈妈的照顾,更别提平时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管窥一斑,可见全豹。同学的妈妈在单位还是领导呢,你说是不太自私了?德不配位。(我沒有答话,知道李姐说的自私带有更多肯定意味。)李姐感慨万千:人过于自私,或许就能把她身上掉下的肉,自己的儿女,明明是自我的一部分,也生生地分出去,另出去,让儿女生生地成为自己眼中的别人。漠然处之。在单位估计德配位的,单位讲究爱岗敬业,讲究工作能力,在家是另外一副德行,谁管得着?谁看得见?丈夫能奈她何?那个年代的孩子老实巴交,敢对父母有要求?人可以有很多面,成为变色龙。所以我常常感受到一些词句的局限性,比如人如其文,比如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你猜?我同学怎样的一个人?(我知道,我只倾听就够了,李姐自会娓娓道来)她把家收拾得窗明几净,地板锃亮,苍蝇落上去也得打滑。儿子每天穿得齐齐整整,干干净净的,像个退休老干部,上午,下午各去小树林遛一圈。同学说自己儿子挺享福的,儿子脑子不好,不像其他孩子那样,作业一写十一,二点,学习负担重。还说希望自己将来老了,身体健健康康的,活得长久一些,就能多照顾儿子一些时日。李姐说:估计我同学把她妈妈当作反面教材了,反面教材也有如此好的教学成果。
你猜?如今,我同学对她妈好不?(我说过我只倾听就足够了,所以我不言语。)我同学家姐妹每到母亲节,都聚在一起,给她妈妈磕头,感恩母亲养育之情。她妈七十多岁了,她经常探望她妈,买好吃的,帮做家务。同学说她妈年轻时也不爱做家务,如今老了,也不让她做了。李姐又是一番感慨:我同学受到“子必孝父母”的道德绑架了呢?还是内心真正放下了过去,和母亲达成和解?要知道人的灰暗本性中就有“以怨报怨”,就有“你不仁,我不义”。宗教中的“热爱你曾经恨过的人”真能那么轻易做到吗?或者是想起过往,满腹辛酸,但父母毕竟老了,努力做好儿女份内的事就好?我有时真想问个明白。
走出理发店,路边的“一丈红”,临风少年般的美好,正值盛夏,无法想象百草秋烂死的光景,无法想像李姐同学有那样一位母亲,有那样需要照顾一生的孩子。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天地不仁,让一个人担荷了一种苦难,看看没压垮,又把另一种苦难也一并给了她。想起《素媛》中一句话:“最孤独的人最亲切,最难过的人笑得最灿烂,因为他们不想让别人遭受同样的痛苦。”
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行走在这世间的哪一个人,是容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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