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投票》

微小说《投票》

    九月初某晚，老沈收完最后那个每晚定点来买酒的半老徐娘的钱，疲惫地舒了口气，终于可以结账收工了，今天的营业额比正常时有点偏低，但也算好的了，夏天假期的低潮期终于在慢慢地回升，老沈一面收拾一面哼着：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不知为何想到这首歌，心里感叹：来加十四年，做了十二年的杂货店，虽然世道在变（远没有以前好做了，那时可以说是赚得盆满钵满），最近几年因为大超市的低价格逼压，营业时间加长的逼压，烟酒公司的苛刻条款，税局的严查暗访，失业吃劳保人员的减少......整个岛内的店营业额都有大幅下降，但也还好，毕竟解决了温饱、供小孩上私校外还有点余钱，能过得去就足以了，还想怎样？哎......

    叹完这口气，他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家就在附近过两个街口处，不远。夏日的尾巴还在，九点多了，天还亮着，老沈注意到，路中央的电线杆上，开始陆续贴挂着一些大小幅照片，开始是几个美女的头像，有黑的有白的，笑容甜美，一个胜过一个，还挺吸引人的，后来陆续就上了一些男士的了，有老得头发胡子花白的， 有年轻得还像个小混混的，当然也有西装革履的意气风发中年男，老沈突然想起前几天收到的一封选举信，再看手机群里开始有讨论，明白过来，哦！省选来了。老沈与太太入籍多年，可是从没有去选举过，忙着挣钱过日子呢，哪有这闲工夫去选那玩意！再说了，以前在国内也没参加选举过，没那习惯！又再说了，我去选不去选没多大意义，多一票少一票有啥那关系！只是，啧啧啧，现在的选举哪像个选举？个个美眉弄得花枝招展的，那不是选举，是选秀吧？“ 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老沈的余音未了，又哼上了。

      进了门，脱鞋子的时候，太太从浴室喊道：“ 饭在桌子上，快吃吧！哦，对了，你把选举的信放哪了？！“ 老沈一楞，领导发问！但店里的信件广告太多，那天那信只随手瞄了一眼，顺手扔哪去了？一时想不起，老沈底气不足的回答：“ 要那信干嘛？我们又不去投票！” 说完，进厨房洗了手，盛了饭，狼吞虎咽起来，一天没好好吃东西，真个是人是铁，饭是钢啊......正吃得高兴，太太从浴室出来了，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人未到声先至：“ 怎么不去选举啊！从这次起要去！你不看微信群里的讨论啊？都在鼓动大家去投票呐。说投票是有记录的，万一以后咱有个啥事要政府干预的，政府先要查看你的选举记录，投过票的和从来不投票的，可是两个概念！就像，就像信用好和信用坏一样。所以，我们今年得去投票，给自个儿留个好信用！” 老沈偷偷不屑地斜了太太一眼，说：“ 要投你也得知道投谁啊！我们对每个党又不熟悉，投给谁好？！” “ 啊呀呀！你真是不学习啊？那么多群都在讨论，第一，不要投给K独党，他们要减少移民，而且，凡是来了三年法语考试不通过的，遣返！虽然我们不必担心这个，还得为后来者考虑不是？据说他们上台的话还要取笑政府的英语部，啊呀呀，那还得了！第二，不投给自由党，那个土豆上台搞得乌烟瘴气的，什么大麻合法了，什么难民问题了，啊呀呀！还有，还有公款旅游，那叫什么事儿？！哈哈哈，你知道吗，孩子学校家长群里，讨论热烈到都快打起架来了！哎呦，妈呀，笑死我了！对了，选谁你问问老李！”

    老沈听完太太一通长篇大论，也吃完了，砸吧几下还油油的嘴，拿纸巾擦了擦，拿起电话拨给无话不谈的老李：“ 喂！老李啊，吃了吗？” “ 都几点了？还不吃！怎么样，沈老板又有何新闻啊？” 老沈店里经常见三教九流人等，各种奇人异事，都当故事讲给老李，所以有此一问。“ 哦，么有，我是想问一问你老弟选举投谁啊？” 老李不怀好意地笑着回答：“ 怎么，老哥这次要关心政治了？有关这个我也问过我的魁瓜小工头，他说那帮搞政治的都一个德性，上台前尽说漂亮话，上台后尽食漂亮言；没有好的货色，只不过我们去选举的目的是要把最坏的搞掉，现在自由党最坏，要搞掉它，其他小党都没希望，那就选那个K人党吧！我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现在我想通了，我去投票目的就是去搞乱市场，Make it  a little complicared！哈哈哈......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有某某党承诺上台的话把最低工资提高到15刀，我也要考虑到切身利益，还在考虑中。”

      老沈夫妇经过多方打听后，心里终于有了一点投票的方向；27号晚是预选选举的最后一天，员工上班，他们早早的吃过饭，洗过澡，穿上比较正式的套装，满怀喜悦地拿着选举信（老沈第二天从一大打的广告纸里找到了）去投票。投票点设在一个小Mall（商场）的一个里，才六点多一点，就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老沈夫妇仔细一瞧，额滴妈啊，有几乎一半是认得的客人、邻居、街坊，大家都点头微笑，似乎对他们的到来带着一丝赞许之意。老沈一问，要等几乎一个多小时，拿了号，他们就等着叫号。忽然，老沈偷偷拽了拽太太的衣服，叫她说：“ 你看你看，那个乞丐！他也来投票？！” 沈太太一瞧，果不其然，是那个时常在店门口转悠讨钱的，五六十岁的，神情呆滞的，讨来点钱就来买一两罐最便宜的啤酒的，讨烟抽的，要不就捡地下的烟头的马克！马克也对着他们笑，向他们扬扬手中的号码纸，比平日任何时候都骄傲！老沈心想：他投个啥啊？要新上台的党允许他们成立个丐帮吗？心里虽这么想，但脸上也笑着挥挥手。看着投票的各色人等纷纷离去，一个多小时后，终于轮到他们了，老沈走向简易的投票桌前，微微深呼吸一下，挺挺胸，不自觉地哼了两声，清清喉咙，然后迈着自信的步伐，因为他突然想起，在祖国，那可是只有那些在辉煌雄伟的人民大会堂里的人才能拥有的资格啊！投票太简单了，比举手还容易！就是在一个隐蔽挡牌后面的一张小纸上画个叉叉，然后丢进一个箱子里，完了! 老沈人生中最神圣、最完美的一票就这样投出了。老沈投完后狡黠地一笑，谁能猜出他投了谁？没有，永远没有！

2078.0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