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咚咚
时隔一年,二刷《坠灭》,相较于初读时被动不动就甩钩子的“坏心眼”作者(胥枫说的)所设置的光怪陆离的情节牵着鼻子走,完全沉浸于犹如坐过山车一样一惊一乍的酸爽快感,这一次我已经对小说中堪比美剧一集一坑、坑坑不已的跌宕情节免疫了,所以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小说中的各个人物身上。
这就像是重走一条已经探过一次的路,你已经知道前面哪里有拐有弯有阱有崖,就会比较不慌不忙,甚至会左顾右盼,看到些当初没顾得上欣赏的风景。
《坠灭》这部小说就如脸叔自己说的,是一部很难以题材类型去界定的作品。有的人看是惊悚悬疑,有的人看是荒诞灵异,有的人看是魔幻现实,也有的人只看到情与欲纠葛,看到爱情与婚姻。谁也不能说谁对谁不对。
而《坠灭》里面的所有主要角色,也几乎都很难从传统意义上去定义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哪一个角色是正面角色,哪一个是反面角色。
作为读者,在跟着里面的男男女女猫猫狗狗一同爱爱恨恨生生死死之后,我发现我很难去恨他们任何一个,也很难去爱他们任何一个,甚至都很难去同情他们任何一个。看到最后,老脸、阿兰、猫女、阿谱、外贸店女人、童护士长……他们的面目统统模糊一团,影影绰绰。我只知道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绑着生,绑着死,绑着爱与欲,绑着忧与惧,他们的面孔,似乎都可以换成我们身边相遇或错过的任何一张面孔而并不违和,甚至也可以换成我们自己。
有人可能会说,不不不,我才不会像老脸那么渣。
老脸渣吗?他对与他异地恋长跑多年而结婚的恋人加爱人阿兰不忠,对朋友阿谱不义,对他经手的猫猫狗狗不仁,似乎确实可以说是个大写的渣男了。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勤勤恳恳经营店铺,老老实实凑首期,买房买车,踏踏实实在异地他乡与阿兰筑了一个家,与阿兰一同期待着小BB的到来。
他对艳遇对象猫女除了感官情欲,亦有真心怜惜,到后来更与猫女互相舍命相救,共进共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肝胆相照野鸳鸯一对了。
不过诡秘又荒诞的是,与此同时,他也情真意切地为阿兰的行踪不明急得呜呜哭泣,也因觉得愧对身边人而生无所恋,一心求死,而后又为了找出真相、救回被掳走的孩子突然迸发出超强求生欲,罔顾生死以身涉险……
我就知道。伟光正的永远是样板戏,时明时暗光怪陆离反复无常这才是人生。一个人非黑即白那是教科书宣讲的死标本,复杂多变、难以捉摸的,才是活生生的人性。
又譬如猫女。你可以说猫女无德,妖冶放
浪,勾引有妇之夫,将流浪猫辅以致瘾毒药制成钵中煲,供人食用,惟利是图,害人不浅。
可是这样的她却又为了她眼中的好人,轻描淡写地一口扛下杀人罪名。并且,即便是受了药物驱使,猫女的放荡,也并非一心追逐肉欲人尽可夫,她对老脸的情与欲,即便遭逢一系列措手不及的翻天变故,也没削减或消失,如果说她与老脸仅是炮友,那真可谓是同甘苦共患难的炮友楷模。更别提她后来费尽周章追逐真凶,不惜以命换命,也要搭救自己的情敌为情夫诞下的、处于风暴漩涡中心的小小婴孩这一英勇举措。
讲真,对幕后大boss说“把孩子放了……至于我,随你处置”,于八楼窗台上迎风而立、摇摇欲坠的猫女,长发在风中翻飞,怎么看都有点古时舍生取义的侠女风范。这与当初引诱有妇之夫老脸坠入情欲海洋,手刃喵星人贩卖喵肉煲的毒辣荡妇是不是有云泥之别?
但是那也是猫女,这也是猫女,就像一张纸或一枚硬币的两面,矛盾又统一,A面是她又不是她,B面是她又不是她,只有A、B面合起来,才是完整的她。
谁胸中没有柔情?谁心里没有暴戾?谁不是从纯洁的时代走过来?谁不渴望打破禁忌放飞自己尽情放纵与享乐?谁不曾追逐着利益狂奔?谁又不曾为珍视的东西驻足,不吝奉上自己的所有?
这些有没有可能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存在和滋长?当然可能。猫女如是,大 boss·也如是。
这也是为什么对《坠灭》里的大boss,我凝聚了十二分真气也挤不出一丢丢恨意,最多只能挤出一声叹息的原因。
这个大boss可以说是个大倒霉蛋儿,短短两三年间,把传说中的人生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尝了个遍。肚子里孕育的爱情结晶夭折,这是求(生)不能;虽然爱情结晶胎死腹中,自己却从烧炭自杀中被救活下来,这是求(死)不得;相依为命的母亲老来染病,子欲养而亲不待,还等不及她筹够治疗费用便病发身亡(老,病,死);青梅竹马的恋人与她先是被棒打鸳鸯的生离(求不得),后是阴阳陌路的死别(爱别离);现实辗转,又让她与情敌、情敌的情夫、情敌的情夫的老婆孩子,发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怨憎会)。这样的遭际之下,不疯是她的幸运,疯了是她的命运。
所以,你可以说这个大boss阴毒、愚昧、丧尽天良(不管什么原因,对无辜婴孩下手就是丧尽天良),加害大腹便便的孕妇,拐走刚刚出生的BB,丧心病狂移花接木妄图炮制新型猫身人头的zombie恋人……
但是她的所有疯狂偏执,缘起却都只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恋情,她所做出的一切荒唐又罪恶的行径,最终目的只为与被人为强拆并最后落得阴阳两隔的青梅竹马再续前缘。在她变成一个丧失理智和神志的现代神婆(女巫?)之前,她也曾为爱情舍生忘死,曾痛失骨肉,曾为救治病母心甘情愿堕入红灯区成为一名性交易工作者……
有一个细节我读过之后印象深刻,那就是这个已经处于癫狂状态的大boss,对她抢来做复仇工具的小婴孩,她也没忘记冲好奶之后先放到凉水里晾凉一点了再喂给他……
即使是在已经被魔性统治了精神思想的大boss身上,也仍有如米粒萤火的人性微光,不时忽闪一下,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这是我看《坠灭》看得最为唏嘘的地方。
而爱与欲的荒诞之处,在《坠灭》里流露出来一如我的感受,它无缘无故,无形无色,无法解释,无从躲避,无药可解,它能令一个人获得极乐,如处天堂,也能令一个人万劫不复,如坠地狱。
犹记在一次微群聊天中,脸叔像一个毛头少年一样提出一个问题,一个人为什么会喜欢另一个人呢?
接下来,我们好几个人默默看着屏幕上他自己以一个文艺中年的沧桑口吻自言自语回答说,我思考这个问题很多年,在以前的小说中,总是试图给出答案,却总是不如意。后来明白了,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就像诗里说的那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猫女为什么看上老脸,老脸为什么对猫女动情,阿兰为什么追随老脸,阿谱为什么情定外贸店女人,外贸店女人为什么认准阿谱,大boss为什么对猫女前夫爱到魂牵梦系无视生死,猫女前夫又为什么对大boss念念不忘,甚至以命相偿……
没有答案。
我所读到的是,爱欲荒诞,人性幽微,这两股力量时而交织时而撕裂,动辄掀起滔天浪头。在人生这短短几十年的单程逆旅中,老脸,阿兰,猫女,大boss,小虾米,你,我,他,任谁也无法完全躲开这些浪头的明扑暗袭。
要想在那一波波巨浪中不至于没顶,也许只能寄望于人性里那点萤火大小的幽微光亮不要熄掉吧。
毕竟,微光既熄,我们便统统只能坠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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