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秀

 阴历七月十七，姥姥的生日又快到了，属虎，嗯，今年78岁。

 在我这个外孙女眼中，她是一个固执、坚强、有原则的小老太太，岁月早就染白了她的头发，这几年大大小小的疾病又找上了她。

 从我出生开始，几乎把外婆的家当自己的家，轻门熟路，半个村子的老人我都熟识，小时候更是跟在各个"舅妈”们身后，好奇着她们的的绣花、剪纸、扎假发等各种技能。

1、

 我的姥姥，人如其名，织秀—编织人生锦绣，可是，人生却并没有善待她，她便像旧时社会的老人们一样，大字不认识几个，除了会书写自己的名字，无非就是大、小、上、下这种简单的汉字，每每和她一起看电视、听戏曲，总能从她的话语中听出对我们这些“读书人”的艳羡，最初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优越感，因为不能识字也可以通过声音和影像啊…直到她两个耳朵出现嗡嗡地回声，连说话都要大声重复才能听清的时候，我才醒悟识字的重要性。某天上小学的弟弟跟着电视字幕念念有词的时候，姥姥就会欣喜地说： “你才上三年级，电视上的字就都认识啦？” 弟弟不以为然“大部分都认识，(字幕滚动)慢点我就能跟上” 姥姥只是不停重复“好好上学，我这老太太还要指望着你教呢”弟弟也是高兴地“卖弄”起了才学，不过没多久就会不太耐烦，不了了之，姥姥也不生气，继续看着电视上斑斓的色彩，报纸上家长里短的配图。

2、

 

织秀

 我家和小姨家住的近，离着老家都有八百多里地，回娘家都要坐上两三个小时的车，每逢过年过节，如果女儿外孙女们不能够回去，姥姥总会大包小包不远跑来探看一番。

 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端午节，姥姥每次都会包好那种长方形、两个一捆的粽子，煮好三四十个粽叶蛋，加起来有好几十斤，均分成两大布袋，挎在胳膊弯里，一路上问路，上车时絮絮叨叨让售票员提醒着她一下，以免坐过了站。有时会碰上我和她两个人一起出门，就能看见她总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开了灯，坐在炕沿上卷上烟丝抽一会儿，我在迷迷登登被吵醒的时候她会回过头来让我先睡一会儿，到点叫我。结果也是很悲催的五点多钟被拖起来收拾妥当，被喂上点水就坐车了，小时候我有严重的晕车，撑不过半小时就要吐，夏天还好，冬天开窗都会引来公愤，所以姥姥总会挑接近车尾的地方，赔上笑脸对后座的人解释请求谅解，下了车转车的时候，不顾我的抵抗，半托半就把我哄上下一辆车，期间我抱怨，她总是会说，你看我拿的这么多都没抱怨，咱赶紧到了赶紧休息就好了，不要在路上耽误时间。

 最近几年，姥姥身体越来越不硬朗，记忆力也下降了，连我小时候陪她看的天仙配、红楼梦都不记得的，我说我小时候有天晚上犯困你还把我叫起来说快看黛玉葬花呢，她竟然笑了笑说不可能、不记得，加上城乡结合，公交站大改，她完全不懂的要怎么坐车怎么找车，即使我们一遍一遍教她线路…

 有次，我去二姨家玩，听了二姨的话才明白，原来她这几年除了不懂得弯弯绕绕的公交线路，最大的原因是力不从心了，二姨说不比往些年她还有些劲儿，上一次去你们家提不动两大包粽子，她下了车都是蹲着挪挪停停的…如今，确实是了，左手的教导已经变成了右手的搀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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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姥对我们真的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弟弟因为打游戏不愿意吃饭，她便不厌其烦地问他想吃什么，怎么还不吃饭，游戏有那么好玩么…她最最讨厌的估计就是我们说的“随便”吧，随便随便，随便做了又不吃，她便把所有时间耗在催我们说吃点饭上。吃少了还不行，她一定会对我们女生说什么不用减肥，又不胖或者对弟弟说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光知道打游戏连饭也不吃了。

 某天我和她提了一嘴，我好像快要感冒了，嗓子有点堵，没多久就听到厨房乒乒乓乓传来声音，原来是她给做了姜汤，立时，我就有点哭笑不得，感动的同时佩服她的如此效率。

 有时，她看着看着电视就突然关注上了我们，什么你看你脸上的痘痘应该洗脸的时候用点白糖；什么你看你的小黄帽红领巾那么脏摘下来我给你洗洗；什么手头还有钱买文具用不用我给你点，说着就开始掏她卷着钱的小手卷；什么有时早上起的晚十点多钟吃完早饭，十二点多又问你饿不饿或者想不想吃点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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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假期到姥姥家还没进屋我们就会在大门口喊她，她会高兴地出来接迎我们，开头的几句话永远都是晕不晕车，难不难受，先上炕坐一会儿，我给你们做点饭垫垫肚子，即使我们说不饿她也坚持，张罗这张罗那。

 假期绝对就是用来长膘的。小时候喜欢吃方便面，姥姥就用半袋子小麦跟来村里的卖货郎换一整箱，所以我总是很期待那车、那驴、那人，长大之后就很少能见到那些换货郎，收头发的，卖油条的了，村里的小卖店也从童年的零食天堂沦落成破落的小杂货铺，毕竟我已经从不足柜台的个头长高到感觉要接触天花板了。上个假期快结束我快返家时姥姥买了一大包各种口味的干吃面，我怕我走了之后没人吃浪费了就赶紧赶慢吃了出来，可是第二天会惊讶的发现又会有一大包在等着我解决…还有那图上老家小卖店里伪劣的“果粒粒”，不知道还要喝多少瓶才是个头…

 一日三餐一次不落，还记得吃手擀面的时候，姥姥总是会擀上一盆，一家人围坐着吃，看我们吃的少，会不停“劝饭”，我们也不忍心看她失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吃剩下的她会一遍一遍的加热自己吃，所以我们也就不停地一碗接一碗的吃，谁曾想她误以为我们很喜欢手擀面，便隔三差五做一次，也许这就叫做快乐的负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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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姥姥来我们这都会住在小姨家，第一天总是从收拾屋子开始的，扫地拖地洗衣服洗床单等等，做着热腾腾的饭菜，牵挂着子孙的生活起居，就像一个老保姆面面俱到，她看久了电视会觉得浪费电，用抽水马桶会觉得浪费水，其实她根本用不了多少，也并没有浪费之说。

 如果我和弟弟去小姨家找她玩，下午四五点钟就会赶我们回家，怕天黑了出事，不管离着车站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坚持把我们送上车，如果恰逢她一人在家不会用那种钥匙开门，就会如上图一样，撑在小阳台上目送我们离开，很多次我恶作剧回头总能看见她招手，见我徘徊不走还低下身藏下，没过一会儿又探出头见我还在就用手势催促我离开。

 有一次，冬天，她和小姨家的表妹一起送我到车站，我让她们在马路对面留步，自己匆匆地去了对面车站，上车之后她们看到理应离开的，结果我在车上看见她时不时地摆摆手，甚至不是我上车的方向，没有离开，我逆着车行进喊她她听不见，摆手她也看不见，就这样她渐渐淡出我的视线，事后我想，是了，表妹近视，姥姥也眼睛不好，怪不得迟迟不走，大概是觉得我还没有上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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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秀

 姥姥是个坚强的老太太，她在姥爷去世那天都没有哭，虽然我们知道她比谁都悲伤，后来的几年里，儿女都出门打工，她便自己在空旷的老房子里坚强地活着，我问她自己一个人晚上不害怕么，她说怎么可能不害怕，每天晚上都不去外面乘凉，下午吃完了饭早早地栓门睡觉。生病了也是幸亏了邻居的照顾。让她到我们这来，她也是固执地拒绝，也许是有家乡才是根的情节，守着一亩三分地过的自在开心。

 几年前，小舅放弃了外出打工，回老家买了收割机，攒下了些积蓄翻修了老屋，之后因为房产证的问题闹下矛盾，姥姥便不再在主屋吃饭，自己默默用一扇破橱门板做了个小桌，一日三餐都在西间解决，任谁劝都不同意回去吃饭。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细节方面所受的委屈也不适合多讲，只想说岁月请善待她，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长命百岁。

 故事太多，文笔稚嫩，真情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