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薄薄的阳光透过玻璃倾泻在我的办公桌上,娇羞而又温暖。每到冬季北京总是这样,暗无天日,又给人一点希望。
这篇小文的开篇我这样写,也许矫情是矫情了些,可这要在以前,谁要说我矫情,我肯定跟谁急。然而现在不会了,几年的地产广告文案生涯,让我不仅学会了拿京城的雾霾矫情,拿拥挤的交通矫情,甚至拿难以启齿的性来矫情。对于我的这些矫情老贺说这叫“脊梁瘫”,全然没了往日文人的风骨。
老贺是我在出版社时的老同事,一直有一颗诗和远方的心,所以一直不结婚,不买房,他说他受够了,受够了高房价,受够了地沟油,等攒够了钱就离开北京,找一个诗意的地方,比如大理,比如桂林,比如青海湖畔……开一个客栈,呼吸最好的空气,吃最安全的食品,看最好的风景,然后泡最原生态的妞。那时我还单身。我们在五道口的LUSH酒吧,一边喝着血腥玛丽,一边探讨人生,还有爱情。尽管在酒吧探讨爱情是多么不伦不类和不怀好意。
而多年后老贺带着他的诗真的去了远方,在云南大理的一个小村庄,开了一家客栈,然后在当地娶了一房很有乡土气息的媳妇儿。在给我发来的照片上,老贺笑得很开心,身后的地上鸡在啄食,狗在酣睡……
而我依然选择留在北京做了一个以卖文为生的地产广告狗。这是老贺当年最不耻的行当。尽管后来创业,生意也做得比较顺风顺水,但总有那么一刻,我会不经意间想起老贺,想起他背后那幅满含乡土气息的诗情画意,说来也怪,偶尔也会想起他那一房乡土气息的媳妇儿。
2015年的春节,我打电话告诉他我要开始回归田园,也要过采菊东篱下的原乡生活,他笑了我好久,没过几天他又打电话来,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老鬼,我给你写了点东西。我说少来,你除了能写点黄段子,我实在想不出来你还能妙笔生花?他笑着打断我说,我给你念念:
老鬼吾弟,人已而立,挣了几吊喝酒钱,虽曾狂士一个,奸商一个,如今从良归田,不晚不晚;
十品老农,雏儿待哺,费了万贯血汗财,虽有勤奋十分,艰辛十分,如今魍魉坏世风,好难好难。
我说老贺,这么长时间了,只有你懂我。老贺忽然摆出了一副经历了人生百态人情冷暖的架势劝慰我,不经历风雨,怎么能遇见林志玲,然后告诫我要坚持,一定得靠自己云云。
想想也是。但对林志玲我是万万没有什么念想的。有的人生来一世为了女人,把玩遍天下美女作为毕生的追求,诸如权力,诸如财富也成为他满足下半身的工具;还有的人生来为了钱财,为了权力,为了享受。但每一种生活都有其不同的理由,无论是光明的,还是黑暗的。如果没有道德、没有法制的规范,人人都可能是赤裸裸的罪犯,而我也可能是杀人犯、强奸犯,为了追求公平不得而诉诸暴力,为了追求美女不得而实行强奸。但在这个有法可依,有德可循的现实里,我不能为了公平,为了美色而使用暴力,而在大多数时候,只能选择沉默,然后一遍遍告诉自己,无论这个现实有多黑暗,你的内心光明,这个世界便光明;然后,然后面对着心爱的女人离开,一遍遍装睡。
也许真的是不再年轻,方刚之气被一点点消磨殆尽,从而逐渐学会了顺势而为,静静地看着命运将把我们带向何方。至少在很多权利面前抵抗是一种无效的对抗,相反,有可能因此万劫不复。但是,我们却可以选择另一种救赎。
记得做十品老农时,我说我要做原生态的纯天然蜂蜜,有关部门说,你得手续合法。于是根据他们的要求,我购置了所有他们需要我购置的设备,尽管这里有大部分的设备一辈子都用不上,因为我坚决不用。一但使用那些设备就违背了我的初衷,把一件本来美好的事变成了王八蛋才能干出来的事。但是在这里如若没有开始的妥协,我们也许永远不会有现在美好结局,没有十品老农这么纯粹的天然食品。
我常常想起我生命中出现过的第一个大款,遇见他时,我16岁,读大二,那时我正好出版了我的第二本书,他已经是移民加拿大的一个山西煤老板,能写得了一手好文章,也能做得了一场好生意。他说任何一个人都应该有自己原来的样子,无论你跑多远,哪怕你现在贫穷不堪,迟早有一天你会富有,只是别忘了,你曾经从这里出发。我们谈人生,谈理想,谈我书里许多未成熟的观点,就像多年未见的朋友。
最后他一下扔下三万块钱买了100套书。三万块钱,对于一个处在极度贫困、每天对饥饿充满恐惧感、随时有可能失学的我来说,那是一笔巨款。而从那时起,他成了我的一个榜样。
可是此后的很多年我们再没见过面,但我总是想起他,想起那一段与他有关时光。
前一段时间,十品老农终于上市,作为我花重金打造的产品,它几乎消耗了我整整一年的精力。在那一个午后,我站在三环边上,秋风瑟瑟。我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我说很想念他,他没有回。那时加拿大已经是深夜的两点半。
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告诉他我成了一个老板,早已摆脱了对饥饿的恐惧感,但是,我没有改变,我还是原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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