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马立生悠闲地把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又打开来。那一串小小的蓝宝石，叫他想起从前的生活，想起挤在珠光宝气的女人堆里，听着猥亵的淫荡的笑声，盛满香槟的高脚杯的清脆撞击，在为那笑声打着节拍。或是开上一辆雪弗莱汽车，到监狱去寻找杀人的乐趣，他在现今的省城那儿，看见过一个女犯人受刑的情景；他不知道那个女犯人就是现在棒棰川林业局副局长兼党委书记严尚清的妻子林巧琴……
每个人追求的理想不一样，乐趣也自然不同。酒徒莫过于沉醉，商人莫过于发财，种地的盼着个好年成，流氓却要从玩弄女性的兽行中得到满足。而另外一些人，可以为人民去奋斗，去牺牲，流尽最后一点血。当然也有那种踩着别人的肩膀不择手段捞油水的……大千世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马立生有他自己的追求，他是不甘放弃自己的追求的，并且愿为自己的追求去冒险。
石芝秀把钱准备好了，看见马立生还在看那一副宝石耳环，说道：“好像连这个一起送回去好……”
马立生喜悦了：“芝秀，你也变聪明了。真可谓时势造英雄呀，生活会把人逼聪明的。”
“你把我捧到天上去了。”石芝秀没今天这么高兴的了，“那么我去了。”
“等等。”马立生脱掉上山打猎的鞋子，“一起去吧！闲着不如聊聊天儿。”
石芝秀快活得像过节似的，忙替马立生找衣裳。马立生穿了一套礼服呢制服衣裤，戴上了一顶式样和这衣服很不协调的水獭帽子，出了家，跟石芝秀从新十字往西拐去。
马立生说：“不知许鼎会不会在家？既然应聘，他一定很忙，但愿不要扑个空。”
“跟黎薇唠唠也好。她倒是有些学问，对我们家的那几张画儿，都能说出见解来。”石芝秀在这上头自愧不如。
马立生轻轻哼了一声，没当回事，倒是提醒石芝秀：“还那副耳环，要策略。不可让许鼎知道。说不定黎薇是背着丈夫拿出这东西来的。”
“我可真没想到这一层！”石芝秀恍然。
“‘大意失荆州’啊！”马立生伸手扶着石芝秀的胳膊，“哦，小心，看你！这道面滑得很，真是得处处留神啊！”
不知是因男人的体贴，还是因自己心上开了窍，石芝秀咯咯笑个不停，她靠在马立生的臂膀上，站稳了要滑倒的身子，脸上松弛了的肌肉，贴在马立生的脖子上，就势儿亲了一口。她自己有所满足，而马立生，是麻木的，只觉得脖子上热了一下，又凉了。毫无反应地往前走。
他们路过天源门口时，马立生见他家的鸽子和天源看门人钟棠的鸽子混在一起，落在大门的门楣上咕咕咕地叫着。时而用嘴噙噙羽毛，时而翘几下粗翎尾巴，时而抖抖闪着光泽的身子，显得那么安适自在。看门人钟棠，在扫光积雪的地皮儿上，撒下一把金黄色的苞米粒儿，于是，便有几只鹁鸽从门上飞下来……
这工夫，在门房里的板凳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铁笛王的老伴王大嫂，他是来给儿子王树本送新做的棉鞋的。送完了这双，还得送那双——林业局铁匠炉那儿还有个小来子。爹娘心，赛过金，抚养几个，挂着几个，真是一根肠子几下里扯；那小来子虽不是身上出，却是亲手养啊！门房里另外一个人，是明月岭的一个做木头的，他要到天源见经理，说是打听点事儿；钟棠用那台老式电话往里头给他报了，叫他等着。这工夫，钟棠就没事儿，到外面喂鹑鸽了。
马立生跟钟棠打招呼：“钟师傅，又搞到什么新鲜种的鸽子？你这个老家伙，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好东西搞到手里。”
“哪有那份心肠！入冬来，掌柜的因为没捞上林业局的外快，正恼呐，把我这看门的都赶到火锯上干夜作活。”钟棠抱怨着，“真是财被劫，心火邪！你给买来的那批洋锯，都窝了工。”
马立生笑了笑，他明白，钟棠说的“财被劫”，指的是林业局今年没用天源来包工，而是自己招雇工人和牛爬型、马吊子了。
谁知钟棠的话，也同时吸引了在门房里坐着的明月岭那个做木头的工人，他忙插上一句“那，老师傅，这可不是天源缺人力吗？”
钟棠抬眼打量打量他，又往地上撒着苞米粒儿喂鸽子：“可不是嘛！人们都爱国，奔的是林业局，谁给私商干呀？”
“那可不一定……”那个人搭了一句。
钟棠这工夫，抬头见马立生夫妇过了大门往西去了，才说：“怎么，不进来坐一会儿？”马立生回头扬扬帽子。
“听说，你们这儿劳金大？”那个人又试探着问钟棠。钟棠说：“说劳金，看怎干。有功的，穿金，出力的，戴银。没听说这儿的何大顺？如今都入了股子啦，成了天源主人翁。”
“真？”
“这还有假？”
坐在门房里等儿子的王大嫂，听着他们的嗑儿没吱声。一直等儿子王树本带着一身锯末子系个水龙布围裙跑来，她才指着问：“那个人你可认得？哪儿来的？”
王树本打量了打量，摇摇头，刚想上前问问，却见孙洪仁从里院出来：“老钟头，可是这位同志要见经理？”
“正是啊。”钟棠应着。
“来吧！”孙洪仁把那人领走了。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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