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听见一声猫叫,就醒了,一下睁开眼,扭头看了看窗棂还黑着,该有五更天了。
上了年纪觉少,多少年也睡不到天明,以前要早起干活,像这五月麦收的天气,到大家都端着碗蹲在门槛上吸吸溜溜的喝糊涂,我第二趟麦车子都拉回来了,架子车两边夹上枷,只管用叉把成铺的麦秸往上挑,踩着车把袢绳拉紧,一车麦子,压的实实的,垛的高高的,人在前面拉车,身子都佝在麦垛下。一个人干活就得憋着一口硬气,不敢停,小跑起来车子才不压手。
哎,现在老了老了享不了福,不是膀子酸,就是腿脚疼,睡醒了也解不了乏,白天坐一会儿就打盹儿,沾了床却睡不着了。
睡不着,就想事儿,脑子里过电影一样,从前的事儿,小时候俺爹带我去赶集,天都不明,赶着俺家那头脑门上有撮白毛的黑毛驴,我骑在驴上,俺爹背个裢褡走在前面牵着驴,集上有卖炸糖糕的,鼓绷绷的宣,香的冒油。刚炸出来的不能张大口咬,里面的糖心化了烫舌头。
后来缠了脚,就再没有去过集上,缠脚疼啊,又宽又厚的白棉布俺娘死命的勒,脚趾头都啪啪的响,亏是后来上面贴布告说,谁再缠脚要法办,才慢慢的放了脚,脚趾头能伸直但脚长不大了。
又一声猫叫,脚头上蜷卧的猫,打了下窝又没了动静。伸手摸着了枕头边的手机,眯着眼看了看四点半钟,再有个把小时天就明了。每天都是这会儿醒,不像孙子要早起来一会儿还得订个啥闹钟,公鸡打鸣一样扯着喉咙的响了一遍又一遍,照样还能睡到太阳晒着腚。趴窗户上一遍遍的叫他,”起来吧,起来吧“这祖宗拱在被子里嘴里应着,眼皮动都不动。一辈人有一辈人的福气,一辈人一辈命。就是搞不懂他们这些年轻人夜里闹半夜白天叫不醒是忙还是闲。
要说现在的日子真是过到天上去了,吃不完的细面白馍,鸡鱼大肉,变着花样的吃,闺女说做生意请人家吃顿饭,花了六千多,祖奶奶嘞,不会过日子,吃啥能花恁多钱,天鹅蛋?!女婿肥头大耳的,肚子大的像扣了个笸萝,走两步喘得像头牛。
我福薄一辈子没胖过,细胳膊瘦腿的,年轻时候干活也没输过,人家一垄麦到头直几次腰,我是一路闷着头只管割,啥时候前面没麦杆了就到头了。掏力大吃得多,新蒸馍晾在筐子里边吃边干活,活干完了一数吃了八个馍,就那还能喝半碗凉水。但还是老了,早些年胆上生了毛病,动了刀摘掉了,先生(医生)说不能吃荤腥,果然一吃就发烧,听人劝,吃饱饭,时间长了不吃,嘴就寡了,不吃也不想了,还是最乐意吃自家蒸馍,嚼着嚼嘴里就甜了香了就吃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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